越來越多的外賣小哥不愿意接受這個小區(qū)的單子了,只剩下趙素珍這家店接受電話接,所以趙素珍的生意逐漸好了起來。但是與此同時,丟失餐點的概率越來越高,雖說趙素珍沒有扣嚴修的工資,但是嚴修還是感到不爽。
這天,李大媽還是照舊拿著一個破塑料袋走了過來,“素珍,我來拿點骨頭?!?p> “我都給倒進小區(qū)門口的廚房垃圾里面了,大娘您自己得找找。”嚴修搶先說道。
“怎么回事啊,素珍,你不是知道我會來拿這個的嗎?”李大媽顯然很不開心,根本沒理嚴修,嚴修長得娃娃臉,雖然高大,但是沒什么成年男子的壓迫感。
“哦,他是新來的,我太忙了,沒和他說?!壁w素珍又坐在她那小小的收銀臺里,一副事業(yè)有成的成功女性模樣,“再說了,您又不是成天來,我也猜不到您啥時候要呀。夏天到了,這些個垃圾啊,他放著容易長蟲的,您是不知道最近政府抓得多嚴格拉,那些官員很關心我們百姓的身體健康的,若是被查出來整頓,您能擔得起責任嗎?”
趙素珍說的有點直白,李大媽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綠,一句話也沒說,轉頭就走了。
“老姐,真牛啊?!壁w樹新從碗堆里抬起頭贊嘆道。
“你下次別擅自做主?!壁w素珍看了一眼嚴修,“小區(qū)九單元401要送一份雞排飯,你讓老六準備準備然后送過去?!?p> 嚴修點了點頭,連忙給準備了。
不過,令趙素珍覺得奇怪的是,嚴修送飯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汗,而且一副十分痛快的模樣。趙素珍思考了半天,才說緩緩說道:“小嚴,雖然你還年輕,但是工作時間搞這些事情難免是不太對的?!?p> 嚴修愣了愣,以為趙素珍知道什么,急忙點了點頭,“沒有下次了?!?p> “年輕人,要適當節(jié)制自己?!壁w素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說道:“剛才曠工,是我?guī)湍愕?,你現在去幫小新把碗給洗了,然后收拾收拾就休息?!?p> 嚴修忙不迭地走去幫趙樹新,在他走動的時候,趙素珍偶然瞥到他褲腳上和鞋底有淡淡的紅色,似乎是血跡。嗯,現在年輕人都這么激烈的嗎?再怎么火熱,也不應該弄得跟兇案現場似的吧。
雖說她是這樣想,但是等到關店的時候,趙素珍還是特地去看了一眼嚴修的自行車,腳踏板上都已經凝結起來了,暗紅色,顯得那么沉悶。上面還有些許黃毛,趙素珍腦海一閃,很快從店里拿了一桶水,默默地洗了一遍自行車才回家。
z鎮(zhèn)中心有幾處可以享受夜生活,但是這小區(qū)是不太行的,這里離中心有點距離,年輕人打車太費錢,一個星期一次還可以接受,這要是每天都去,估計入不敷出了。而且老年人居多,他們早早就躺在床上睡了,連嬰孩都不會啼哭的時間,晚上異常安靜。
蟬鳴伴隨著偶爾的蟋蟀聲,演奏著夏夜特殊的風格,趙素珍想著下班前嚴修褲腳的血痕,“誒,明天李大媽不會又要來吧,希望嚴修做得嚴謹一點啊?!彼L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夢里給你祈禱吧。
但是在半夜,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一聲又一聲,好似厲鬼索命。
趙素珍也被吵醒了,她將眼罩拿了下來,慢吞吞走到窗戶前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缺德鬼在大半夜吊嗓子。
大半個小區(qū)都亮著燈。
趙樹新也光著大白腿,踮起腳尖費力地看著外面。
趙素珍朝著趙樹新方向的陽臺看去,原來是李大媽。她手上還拿著一條血淋淋的狗尾巴,讓趙素珍一陣反胃。趙樹新也干嘔了幾聲,趙素珍只好咽下那反胃的感覺,拍了拍趙樹新的背。
李大媽在小區(qū)正中心,抱著那條狗尾巴鬼哭狼嚎地叫著:“大黃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啊。到底是誰把你尾巴給切了啊,大黃啊……”
“給你兒子哭墳是嗎?哭尼瑪呢。”這時,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陣男聲,好像故意掐著喉嚨,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也聽不出哪里傳來,罵了一句。
好像是被人帶了頭,微微的火光竟然點燃了小區(qū)人的火星子,一下子著了起來,咒罵聲一句又一句,伴隨著咒罵聲還有小孩的哭鬧聲,深夜的小區(qū)瞬間就熱鬧了起來,一陣又一陣,連樓梯間的感應燈都一個接一個亮起。
蟬鳴和蟋蟀聲仿佛都停止了。
“大黃死了嗎?”趙樹新問道。
“大概是的。”趙素珍靠在窗前淡淡說道。
“我知道是誰做的。”趙樹新抬頭看著趙素珍,“老姐,你覺得這樣做對嗎?”
趙素珍摸了摸趙樹新的頭,“小新,你不知道是誰做的?!?p> “不是嚴修嗎?我看到他褲子上都有血了?!壁w樹新說道。
“是他,可是又不是他?!壁w素珍從柜子上拿了兩顆耳塞給趙樹新,“好了,去睡吧?!?p> 趙樹新眼底盡是疑惑,但是還是聽從姐姐的話走進了臥室。
人的世界哪有什么絕對的對和錯呢,趙素珍心想,這就像是過獨木橋,李大媽是橋上突然冒出的非法收費員,一開始過橋人還當她年紀大,尊重一下,可是這費用一次比一次收得多了,過橋的人總會反抗,跟起義似的,有壓迫就會有反抗。
第二天,李大媽報了警,狗的失蹤是個事情,警察也是管的。他們盡職盡責地問了小區(qū)里的很多人,他們的答案都一樣,“那只狗沒牽繩子,可能是跑走了吧?!?p> “尾巴是怎么回事呢?”警察記著筆錄問道。
“這我們哪能知道,也許是狗販子看到它隨處亂走,然后抓走了呢?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啊?!標惔鬆敱еO女回答道,“不過,她家大黃很兇的,總是看到人就撲上去,得罪挺多人啊?!?p> “是啊,我們也不知道啊,我們白天都在上班,哪有空管這些事情?!?p> “我很喜歡狗的啊,但是我覺得牽繩總是要牽的,不然那些狗販子都覺得是流浪狗了啊。”
警察問了好幾個人,又問了嚴修,嚴修也只是搖了搖頭,“我只見過一次啊,它總是吃別人外賣,我看它餓了很久,我以為是流浪狗呢?!?p> 警察查了很多人,都查不出結果,李大媽還因為沒有牽狗繩被罰款了兩百塊,他們便以被狗販子抓走而結案了。
李大媽不依不饒,可是呢?物業(yè)不理她,反而還警告她不要再來騷擾,不然就報警了;警察局的人倒是對她有好臉色,可是現在去警局報案也要取號排隊了,這其他人一看到她啊,就給她使臉色,迫不得已連警局也沒法去了;小區(qū)里的人都當做沒看到她這個人一樣。
對于這個結果,趙素珍還是滿意的,但是大黃到底去哪里了呢?她看著正在點菜的嚴修,可真想問一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嚴修這個人,真是不好問啊。
那天晚上。
“請問一下,九單元是哪里?”一個年輕的外賣小哥拍了拍正在拿外賣的嚴修。
“哦,在前面,這個小區(qū)的九單元褪色了,變成了丿單元了。”嚴修說道,“誒,你要把后面的箱子也一起帶走?!?p> “為什么?”外賣小哥好奇地說道,“這個小區(qū)有賊嗎?”
“差不多吧?!眹佬蘚卣f道,“你反正帶上就是了。正好我們順路,我?guī)閎?。?p> 外賣小哥聽了嚴修的話,連忙拿起了保溫箱往前走去,他倆剛要轉彎,忽然看到大黃橫沖直撞地沖了過來,嚴修連忙扯了一下外賣小哥,還扶了一下他的保溫箱,但是還是灑了許多出來,外賣小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對著滿保溫箱的餐盒感到心疼。他恐怕要被人投訴了。
還沒等兩人說什么,就看到沒撲中他倆人的大黃撲倒了一個十分年幼的女孩和一位大爺,那小女孩胳膊被抓了一塊,瞬間就流了血,而那年邁的大爺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拳一拳打向大黃。
大黃被打得腦殼出竅,一開始蒙住了,但是很快憑借自己的天性要沖上去,嚴修連忙拉住它的后腿,任由老大爺打著大黃。
大黃哀鳴聲越來越大,樓梯間的住戶都開門出來看情況,他們沒有阻止這場行為,反而有一個年輕的男人忽然拿了一把刀過來一下子把大黃的尾巴給砍斷了,血濺了起來,嚴修的褲腳上也有許多許多,大黃掙扎更厲害了,可是男人表情是那么狠厲,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那男人還想砍斷它的四肢,外賣小哥嚇壞了,慌亂之中阻止了他。
“狗雜種?!蹦腥送鋁艘豢諭履?,在混戰(zhàn)中,大黃已經被打死了。它躺在地上,尾巴被丟在一旁,身體一顫一顫的,金黃的毛因為血的關系凝結在一塊,東一塊西一塊,眼睛里全是淚水。不知道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懺悔,還是為自己的身體感到疼痛呢。
陳大爺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臉上、衣服上、腿上,都是血跡,而他的孫女早就被一個大媽給抱到房子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怎么辦啊?!蓖賡u小哥十分驚恐地問道。
嚴修看著地上的狗尸體,他從來沒有殺過小動物,連一條魚都沒有動過手。雖然大黃不是他動手的,但是這個情況也令他覺得身體發(fā)冷,好像不是殺了大黃,而是殺了李大媽。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這狹小的樓梯間里,“這樣,我們先把狗給埋了。”
“剩下的我們來吧。”這時候二樓一個住戶打開門說道,“你們放心,我們也不喜歡李大媽這只狗?!?p> “是啊,你們去吧?!?p> 越來越多的人出來,說要幫忙。
連大爺都笑了。
嚴修又覺得自己好像不是什么殺人犯助手,而是一個軍師,一個站在將軍旁邊,指揮的軍師。好像十分英勇。說著他又停止了背,“走吧,你不是這個小區(qū)的,等一下很容易被懷疑的?!?p> 外賣小哥看著自己手中的外賣不知所措。
“我來送,你們先走。”男人拿過外賣,“如果不是這只狗,我也是和你一樣,送外賣的了?!?p> 嚴修扯了扯外賣小哥的衣服,他們把外賣從外賣箱子里拿了出來,又把狗尸體放了進去,一路沿著小河離開了。
陳大爺勉強起身,“小伙子,你那兒有沒有衣服借我換一換?”
“老陳,來我這兒?!幣粋€住戶聲音傳來,“你來我這兒洗一洗,免得嚇到乖乖?!?p> 一時間,有的人拿水,有的人拿拖把,樓梯間不多時就恢復了原樣。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連開車在路上的嚴修,都覺得風吹過耳邊,一點夏天的炎熱感都沒有,有的只是那種輕松。
“以后該怎么辦啊。”外賣小哥坐在嚴修的身后。
“我老板的店就在小區(qū)口,過了飯點來吃飯,免費?!眹佬逈]有回答他,反而這樣說道。
“真的嗎?不用錢?吃多少都不用?”外賣小哥很快就被嚴修的話給吸引了,忘記了他們此刻的行動。
“真的?!貝蟾虐桑瑖佬扌南?。
因為趙素珍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