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聲音戛然而止，讓姜有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僵立在原地不敢亂動。

　　掌心的紋章在發燙，他緊握著夢境之刀。

　　這樣詭異的氛圍持續了片刻，讀書聲再度響起。

　　緩緩松了口氣，姜有把腳下的鞋子變成布底，然后才試探著朝前走去。

　　這次沒再出現問題了。

　　貼近到后門邊上，他側頭傾聽了一番。這讀書聲整齊而機械，不過可能因為這里是夢的原故，他始終無法聽清楚他們在讀什么。

　　他又悄悄往前邁了一小步，通過窗戶，看見最前方的講臺上站著一個人。

　　這人滿頭銀發，臉被黑布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下巴和嘴。身上穿著老舊普通的制服外套，背著手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為了看清更多細節，姜有又往前走了一步，發現這間大教室坐得滿滿當當，卻沒有安裝擴音器和喇叭，老師也不說話。

　　學生們看起來才五六歲，面前的桌子上無一例外攤開著一本書，身上穿著清一色的白色病號服。全都面向講臺，背對著他。

　　他們坐在椅子上，雙腳都碰不著地面。普通人話還說不全的年齡，他們已經能熟練地背誦課文了。

　　姜有也不知道他們背的是什么，姑且先當作課文吧。

　　他無法在別人的夢境里把自己變成一個小孩，所以沒有混進去的打算。

　　樓道里是排著隊等他下樓的畸形人，外面還有個長了無數對四肢的怪物，現在最好的選擇是回到自己的夢境。

　　希望那個怪物不會追到這里來。

　　默默祈禱了一句，姜有又看了眼教室里那些坐得端端正正，沐浴在燈光之下的學生們。

　　松了口氣，他閉上雙眼，正準備向后倒去。

　　“轟！”

　　重物拍擊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近在咫尺！姜有猛地睜開眼，看到一只漆黑的大手抓住了走廊圍墻，然后用力往下按，將自己龐大的身體撐了上來。

　　墻上的水泥開裂，裂縫不斷加深，好像馬上就要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而崩潰。

　　姜有不敢再耽擱，他回過頭來想要繼續用模擬失重離開這里，目光卻突然定住。

　　教室里那幾百多個孩子們不知何時轉過了頭，他們沒去看那個破壞公物的黑色怪物，而是齊刷刷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讓姜有吃驚的是，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臉色是一樣的蒼白且空洞。

　　這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前天的混戰中，回到了扭頭看見占滿屋頂和街道的黑色小孩的時候。思緒瞬間混亂，動作遲緩起來。

　　他依靠本能地后躺，頭頂圓形的廊燈出現在眼中，這刺眼的光亮很快被一道巨大的黑影替代。

　　完了……要被抓住了……

　　夢里的人要是不讓他死，那么除非被外界刺激，否則他就永遠無法醒來。而他現在正身處別人的夢里，這個方法也不管用，想離開只能殺了夢主或自殺。

　　巨大的手掌包襲向他，姜有無法集中注意力之后，光刀便自動藏進了手心的章紋里。

　　才剛剛靠近姜有，怪物的皮膚立馬被他手心的光灼燒起來。然而他沒再像之前那樣縮回去，只是顫抖了幾下，又毫不畏懼地抓住了還沒落地的姜有。

　　腥臭味傳入鼻端，感受著嘔吐的沖動，姜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不少。

　　他看見腳底下的怪物本體旁邊，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這身影十分瘦削，以至于白大褂披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他的臉也被黑布蒙著，不露一點縫隙。

　　為什么他們都要蒙面，難道他們全都是同一個人？

　　夢里的東西雖然怪誕，但姜有更在意它的現實含義。

　　四足怪物似乎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存在，而忍著被光刀燙傷的痛楚抓住了他。

　　姜有依靠夢境能力給他的便利，已經完全擺脫了思緒混亂的影響。他假裝自己依舊無法動彈，用余光悄悄打量著白大褂。

　　這里的東西都是他創造出來的嗎？

　　手臂緩緩降落，姜有離地面越來越近，他看見花壇的土壤里出現一只黑洞洞的眼睛，一閃而逝。

　　越接近地面，消毒水的味道就越濃烈，之前的畸形人身上也是這個味道。

　　這就是所謂的消毒模式？

　　他被放在了與白大褂平視的位置，面前的男人似乎在透過黑布打量他，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你為什么要闖入我的夢里？”

　　這是他的夢，這人知道這里是夢！

　　他要么和姜有一樣，也是與夢有關的異能者，要么就是B級以上的高手。

　　姜有獲得傳承的事在洪荒掩護下還沒有傳播出去，姜昕嵐說這會是一張大底牌，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暴露。

　　他竭力遏制住臉上的表情，假裝云淡風輕地開口：

　　“我就是隨便逛逛，沒想到被你的潛意識發現了。”

　　說著就亮出了手里的夢境之刀，對面的白大褂低頭看了一眼，然后陷入了沉默。

　　姜有暗自打量著周遭的一切，他不敢詢問對方為什么在學校里，怕他猜到自己就是一中的學生。

　　“很抱歉打擾到您的美夢，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不介意我離開吧。”

　　姜有面罩之下的眼睛也在打量著對方。男人手指微動，很快點了點頭。

　　A級才能稱得上造夢師，他們離開夢境只需要心念一動，不需要借助外力。A級以下只能叫夢境行者。

　　姜有之前的菜雞操作白大褂沒看到，他站在這里似乎是想看看姜有離開的方式，以探探對方的底。

　　姜有心里也明白這一點，他后退一步與白大褂拉開距離，然后猛地抬起夢境之刀揮向前方的空氣。

　　看尼瑪看！

　　無數圓形光球聚集起來，宛如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太陽。

　　趁著強光的掩護，姜有立刻倒向地面，整個世界頓時旋轉顛倒，頭頂的天空再度變成沒被人為影響過的灰暗。

　　姜有站穩腳跟，往崖底還在閃爍的光束看了看，打算先退遠一點再修補這道裂縫。

　　他才剛剛背過身，突然察覺到什么，再次轉頭看向背后。

　　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攀住崖邊，連皮膚紋理都清晰可見。

　　居然跟過來了？

　　姜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不過也僅僅只是意外。

　　他對著怪物伸出右手，隔空將它拎到了空中。

　　之前逃跑是因為姜有能力不夠，打不過。可是在這里，他是主人，而白大褂的寵物是外來者。兩者的角色已經調換了。

　　這怪物沒有意識，應該只是聽從了白大褂的指揮跟上來。說明這怪物有穿越夢境的能力，或者它本身便是夢境生物。

　　白大褂本人不敢過來，要么因為他不是夢境異能者，要么是他的等級比姜有想象中低，不敢擅自進入他的夢。

　　這樣一想，姜有之前的行為實在太危險了，他也沒想到這么隨便就進了一個異能者的夢。

　　空中的怪物一刻不停地甩動它數量繁多的四肢，狂躁的嘶吼伴隨著劇烈的掙扎。

　　姜有沒心思做多余的事，如果它真的是夢境生物，下次來一樣可以研究。

　　他將它扔到了空地上。剛一落地，這怪物立刻朝他撲了過來。然后就猛地撞到了一塊厚鐵板上。

　　接著，無數張鋼板憑空升起，將它圍困在中心，卷心菜一樣層層包裹，怪物憤怒的吼叫聲也逐漸聽不清了。

　　揮動光刀，讓刀上純凈的夢境之光修補縫隙，姜有默默松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現在他的后腦勺好像被人掄了一棍子，一直在鈍鈍的痛。

　　看了眼不遠處“鐵屋”，確定自己的夢境沒了安全隱患之后，姜有閉上了眼，回歸現實。

　　窗外陽光依舊明媚，少女們的笑聲依舊動聽。

　　夢境時間流速很慢，現在還沒有上課。

　　姜有坐在最后一排，正對著空調，一回過神來，冷風立刻吹得他頭皮發麻。

　　夢境里的消耗太大，他還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回到現實后，腦袋開始一陣陣抽痛。

　　他頹唐地把下巴擱在課本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一只被曬成古銅色的手突然敲了敲桌子，來人關切地問道：

　　“沒睡好？怎么蔫了吧唧的，想什么呢？”

　　姜有抬起眼皮，思考了一會兒。雖然不是很想回答沈見佑，但他正好也要問個問題。

　　“我在想，你知道這學校有什么怪談嗎？”

　　“怪談？”沈見佑在他旁邊坐下，“你不是讀了兩年了嗎？我才剛來一周，怎么問我？”

　　“我讀的跟沒讀一樣，”姜有艱難地撐起頭，讓腦袋離開課本，“我看你和他們聊得不是挺好嗎？就覺得你知道的可能會比我多。”

　　“我們聊的是學習。”雖然沈見佑講這句話時一臉嚴肅認真，但還是遭到了姜有嫌棄的白眼。

　　“這個得去問女生，她們知道的應該不少。”他拍了拍姜有的肩膀，“我去幫你問問。”

　　說著便走向了四班班長陸華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