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草被長沫與長澤壓成一個橢圓形,長沫費勁兒的抬起手捏了一把長澤還帶有嬰兒肥的臉蛋滿足的喟嘆一聲。
“長澤?!遍L沫合上眼,努力平復氣息與心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方才的呼喚發著顫。
“你可知神族之間血脈牽連極其薄涼,而我做的……你猜出來了吧?”
長澤心中一驚,她知道母后突然外出是收到了長沫的消息,然后緊跟而來的神侍來訪更是奇怪。
但她任不認為長沫會害她,遂壓下心中突生的猜測與不解,認真道:“姐姐就是姐姐,是一家人?!?p> “可是是我支開了母后,你本可以不用陷入危險。”
長沫說得有氣無力,她閉著眼,看起來是假寐,實則感受著長澤心臟的震動頻率。
果然,在她說出那句話的那一瞬間長澤心跳一滯,但隔了一會兒,她聽到一道堅定的回答。
“長澤和姐姐血脈相連,姐姐需要長澤,長澤自該傾力相助?!?p> “這樣么?!遍L沫睜開眼,一張稚嫩堅定的臉印入了她瞳孔,長沫瞳孔一縮,時隔多年暖意終于再回歸她心頭。
“可是,姐姐可不可以告訴我原因?”
“嗯?!?p> 長沫輕聲回答,接著在長澤懷里尋了個舒適的位置。
“這些年你應該也聽說過我的消息吧?”
長澤看著懷中的女子呼吸一滯,褐綠的長發被一根不知何種材質的紅繩束著披散在她腿上,白皙的面容精致而脆弱,她想起前日見的長沫不禁不合時宜的感嘆,原來那樣神采奕奕的長沫脆弱起來也是極讓人心疼的。
“知道,姐姐現在是天樞院月食太玄門下?!?p> “對,是他?!?p> 不知怎么,長澤忽然感覺長沫柔和了下來,不待她多想聽得長沫嘆息道:
“姐姐欠了他天大的情,這輩子是還不了了?!?p> 長澤不解,直覺告訴她并不簡單,看長沫似乎不是很想說,正想讓長沫別說了,可又聽得她繼續說道:
“小時候姐姐在域之南歷練,三株樹族生來兇悍,幾乎沒神愿與我同行,可是有一日我遇到了被惡侵染的峴山鶴,那東西會極域火,我打不過,好在月食救了我,只是,他因此傷了神魂?!?p> “后來我輾轉于各處試圖尋找辦法替他修補,可是又不是天生神,非天生神的神魂傷了就是傷了,竟再無一法復原?!?p> “后來他師傅告訴我,只有紫玉花才能緩解他的痛苦……可是域中紫玉花本就極其稀少,僅剩的……也被天樞院占著不肯分出半縷……我要是再得不到紫玉……我怕他真活不了……”
長沫將臉埋進長澤懷中,雙手緊緊抱著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后竟是帶了哭腔。
不待她說完,長澤將她從她懷里拉了出來,在她呆滯下親了親她臉頰,然后堅定的笑著說:“沒關系。伊伊幫姐姐拿?!?p> 長沫楞楞看著長澤,她自長澤出世就不愿再回長吉山,對她也好,對三株樹族也好,一個擁有天生神血脈之力的孩子都是一個災難。
她一直固執己見的認為長澤是一切麻煩的源泉,所以她不見亦不念,她知道三株樹族中不止她一人那樣想,可是現在她很后悔。她是那樣赤忱,她不該被大家歧視或私心左右。
長沫忍不住想,比起當初其實有機會救她的父王母后,長澤大約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把她當親人吧?可是她們第一次的相逢竟是她的算計,而現在又要因為她私心將她置于危險之中。
“好。”長沫不知廢了多大力氣才開口,努力扯出一抹笑:“姐姐在這里等你?!?p> 長沫看著整理好衣物與裝備向她揮手告別的長澤眼中一片模糊。多少年了?她記不清。若不是三株樹族一味自保她也不會自小在外漂泊,更不會幾經生死。
她羨慕過長澤不出意外可以生活在父王母后羽翼下一輩子,也恐懼過長澤的天命——累累白骨,神靈歸之。但現在,她想。
只要你能回來,哪怕傳言是真,哪怕真如羲和神尊所說世間不容,但姐姐在一日,姐姐護你。
長澤朝著花香濃郁的地方走著,越往里走草木越發茂盛,可偏偏四周靜謐得可怕。
她偷偷回頭瞥了一眼,現在已經看不見長沫的身影了,她又看了看環繞著奇怪符文的天空,整個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人逐步前行。
老實說長沫告訴她這些的時候她心中沒什么感覺,可能這是長沫口中的薄涼吧?但她又奇怪的舍不得拒絕她,哪怕她知道前途未卜。
真奇怪,長澤疑惑,她好像不該這么好心的吧?
莫名的想著想著突然感覺到害怕,腦子不斷有個聲音讓她不要想,快繼續,她捏了捏眉心,試圖撩起耳邊的碎發。
可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滿頭的麻花辮,耳邊碎發根本不足撩起吧,她怎么會想撩?
突然,長澤腳步一滯,她再看眼前時卻想不起她剛剛在糾結什么了。
香味越來越濃,長澤說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似是夜來香又似是郁金香,可偏偏中間還夾雜著幾縷水仙花的清香。
想來是離紫玉花近了,長澤想起長沫說過紫玉花通體泛紫,花瓣尾梢如同藍色晶體,其香馥郁,其形可入藥。
她仔細的觀察著四周花草與叢林,心想,好在域中與人界不同,當白天的時候日晷會將光芒照過域中每個角落,跟本不用擔心陰影處看不到的問題。
但隨即一愣,她什么時候去過人界了?
正要深思,大片大片的紫色躍入她眼中,她來不及細想,趕緊扒開擋在面前的雜草穿梭著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長澤終于走到了花海面前,眼前的景色已經不止壯觀二字可以形容。
紫玉花藤比長澤矮一點,而長澤所見便是一望無際的花海,珍貴無比的紫玉花們在這里或是盛開,或是含苞待放,亭亭玉立著,每一株都像對她招手。
長澤神色難掩歡喜,她感覺不該這么簡單,可警惕的環視一周后沒發現危險,她松了口大氣,開心的摸出早準備好的納戒。
既然姐姐想要,給她多摘點很正常吧?
綠光閃過,長澤面前堆了一堆花,她拿起一捧開心放入納戒,再拿另一捧時卻沒看見花了。
她一驚,可抬頭卻發現眼前并不是原來的地方。
她低頭發現自己在一口黑漆漆的池塘上方,她想動,可發現自己怎么有動不了。
而她旁邊靠前些是一個巨大的白玉臺,白玉臺上端向天空散發著金褐色光澤,那些光線似乎連接著域幕上的星星與域,地面不遠便是臺階,臺階似是白玉,刻著古龍而繁雜的花紋。
不知為何她心中隱隱不安。
接著她看到無數身穿白鎧的士兵向著她這個方向前進,她看清了,領頭的是一位天生神,看他眉心的神印,光是虛影亦留給她駭人敬畏之感。
再靠近一些,不,不是一位,這是無數天生神組成的隊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莫不是初云末期的那場大戰?即使是長澤也聽說過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全盛時期的天生神唯一剩下的只是尚不能完全使用神力的初靈神女。
可是她怎么會看到這些?
接著所有的天生神皆跪拜在白玉臺面前。
“求主神收回神諭!”
帶頭的天生神高呼一聲。
接著無數的天生神不斷重復,音浪一次高過一次,他們的聲音似乎要沖破黑夜。
長澤不解,主神不是鴻蒙時期就隕落了嗎?那能收什么神諭?
“求主神收回神諭!”
天生神們高呼著,虔誠的跪拜著。
不知過了多久,天生神們身上被飄飛的塵埃所覆蓋,但他們任一聲聲重復著,聲嘶力竭著。
長澤看到了,天生神群中有的小孩已經力竭暈倒,可是他們的父神母神只是將他們放到旁邊繼續嘶喊著。
長澤不解,什么神諭值得天生神舉族拼命至此。
又是許久,久到長澤眼見著那些嘶喊的天生神們喊壞了嗓子,磕頭磕在石面發出的聲音震天響。
一聲聲,一陣陣,長澤甚至能感受到他們那直達心魄的信念。
又是好久,鮮血順著石階流動,臺階上雕刻的花紋似乎匯織成了一副畫,詭異而艷麗。
天生神群中已經太多神受不了直接化作灰飛,但剩下的無懼,依舊懇求著。
突然,天空似是撕破一角,光芒灑落到白玉臺上又緩緩照到長澤面前。
“允。”
一個不含半絲感情的聲音卻讓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天生神們喜極而泣。
可他們未來得及離開,突然又一道光暈照到了白玉臺。
“是雙諭?!?p> 帶頭的天生神立刻帶領眾神跪下。
“初云三七六年在場之神皆亡。”
依舊是那個冰冷的聲音,但莫名的長澤竟聽出了一絲惱羞成怒的意味。
領頭之神楞了片刻,在諸神都沒有反應過來時恭敬跪下:“尊法旨?!?p> 接著陸陸續續的尊法旨的聲音響起,里面有的嘆息,有的哭泣,更有甚者直接暈倒。
見此長澤心中酸澀,她暗自腹誹:天生神究竟求了什么竟需舉族陪葬。
“長澤!長澤!”
朦朧中,她隱約聽到有一個人著急的呼喚著她,可是她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任何能出去的地方。
不,不對,這里的氛圍變了,她努力的想掙脫束縛,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似疑惑又似嘆息。
“您不看了嗎?這是您賜下的蒼生?!?p> 長澤一愣,再見時只見自己身在一片尸山血海中,那些穿著白鎧的天生神們氣息全無,無邊的黑色把地而起墜入地底,接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冒出,所有花草在一瞬之間死亡。
于此同時,她看到黑氣中似乎帶有金光,金光與黑氣在入地前一秒分開,而金光散落之處,一根根綠植發芽破土。
接著長澤驚呆了,無他,有幾根綠植開出來的正是紫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