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女！”小侍女跑得面頰兒都是紅彤彤的，“牧高德汗，牧高德汗要上鼓彩了！”
凝梓一張空白似的小臉縮在厚厚的棉衣里。旁的人都以為小侍女是墨國公主，小侍女委屈得眼淚兒吧嗒吧嗒掉，凝梓把她家里人都一并接了過來，只說請她將宿苑里的務事兒都打理好，像在北華王跟前就可以了。
小侍女懵了半晌，有些有趣得點點頭。這才有現在“端女”這一稱呼。凝梓也歡喜天天在北華武地一派自由散漫，又鬧又逛又囂張，絲毫不把武地官制放在眼里。這倒好，合了北華王嘉得的眼，對小侍女說了句，她鬧出人命來了，你苛查清楚了再來報。
哪里有什么人命，上有嘉得護著，旁有猛國主和濤寧暗里幫襯，凝梓這日子過得真是如“端女”二字。
濤寧的身子卻日日得消減了下去。
紅衣那日急急進宮去報，說主子身子不好了，日日咳血。
墨穎笑笑，給凝梓去了消息。消息一到北華，就被猛國主的騎衛攔了下來，好死不死換成“公主，我覺枕衾日暖。”
凝梓那日原想回墨國，看著書蒹花雅的這熟悉筆記，楞是惶了神色。
墨穎招了劉喻進宮。
只是個把月，就消瘦得像木棍兒了。
“她讓你娶平妻。”
劉喻笑笑：“我探得猛騎換了消息。”
“哦，”墨穎勾了唇角，“她有孕了，你不知道吧。”
劉喻呆了會兒，見皇似笑非笑得看著他。
你的苦肉計，慢得像個笑話。
劉喻說：“置墨有喜，皇庭皆轟。帝之慶子，吾怎能決。”
墨穎毫不意外地回他：“倒也不見得是我的。”
劉喻只是惶了瞬：“墨有周體，您，可準吾去護？”
“她讓你娶平妻。”
早已是燕鶯蔓蔓的風長歲月，滿京都都在傳，左丞侯娶了他小時候的青梅竹馬，是遠郊封地第一次上京都。皇城那個人頭攢動，鑼鼓喧天，沒有一個人不響應現皇后旨意，出城相迎這位左丞的公主的平妻的。
果如官家猜測，第二日左丞與新媳進宮謝恩后，就有諭旨下來說，公主矜嬌，復孤身。
哼，墨穎看座下這跪得端儀得體，挑不出絲毫錯漏的女子，冷冷一笑。
他猜得沒錯，璧敵算什么，劉喻算什么。
凝梓在碎碎的珠簾遮后，看劉喻面色棠紅，俊朗難自抑的樣子，蹲下身來，對身邊好奇的鼓包子說：“阿蠻，那個是左丞相劉喻，好看嗎？”
“娘親，那個，那個好看！”
“你日后要喚她丞相夫人，他們都是好人。”
“不是！”小人兒跳著扭身子，“娘親，后邊兒一甩一甩的是什么？”
“是雀翎。”
“娘親，”小人兒忽而忽而的，眼淚兒都要掉下來，“阿蠻想要那個，雀翎。”
“嗯，好。”
墨穎早早得就往公主殿去，剛推開門，就聽凝梓在對孩子說：“宮里有新后，我們都是客人，要懂規矩。”
“娘親，你是公主。”阿蠻樂不可支地說。
凝梓好笑地接了句：“這么快就和丫頭們混熟了啊？”
“那是！阿蠻我是娘親的包打聽。”阿蠻眼圈兒一轉，附耳對凝梓說了句，真的沒什么新皇后。
凝梓又好笑得接了句：“你不要僭越了。”
“娘親，你是帝女，我是你嫡長子，自然天下是我的。”
凝梓眉頭一皺。
阿蠻固自分析：“娘親你看，你不回墨國，皇帝也縱著你。昨兒個我去牙邊漏風，本想討點零花錢，皇帝卻威脅我要把你肚子搞大，我阿蠻是什么人！四海八荒有我搞不定的嗎？哼哼，我當即一句‘大膽狂徒！帝姬血脈豈是爾等可齪齪糊弄的！’皇帝當即就說，以后你當皇帝，我負責給你找拿菜刀的。”
阿蠻停了下：“我看吧，娘親，那皇帝和我長得也像。您找旁的戲子，多無聊，還易穿幫。你找他吧。這些年，我們風里雨里，這戲子最起碼還把墨國給你守著。”
“好！外甥說得好！”
凝梓看墨穎一個人堵在門口，嘆了句：“小孩子的話，怎能當真？”
墨穎終于出口說：“凝梓，你不嫁我嫁誰？”
凝梓突然就氣了，氣得沒聲兒：“我也嫁過濤寧……”
阿蠻聽他母親，一派有氣無力的樣子，這，莫不是他猜錯了。
墨穎說：“我詔書都下了。新后新后的都好些年了，你總該知我的意思。”
凝梓搖搖頭，“我原也以為濤寧是可托之人。不過是幾年功夫，他就真的另娶了。我也知是我這步棋太險，可看他歡然悅色的樣子，我真是佩服自己，還熬什么熬。”
“娘親！”阿蠻脆生生的抬頭，“我不是皇帝爹爹的孩子嗎？”
“不是。”二人共應。
阿蠻如墜深淵。
“你告訴他吧。”
呵，凝梓冷笑。一個孩子罷了。
“阿蠻，你是娘親的嫡長子。”
阿蠻大大的眼睛，刻刻不閃的望著凝梓。
這，夠了吧。
“真的？劉喻真另娶了？”猛國主好勢頭。
“他來問，那孩子是誰的。”
猛國主附耳對騎衛說了幾句：“你告訴他，是我的。”
隔日里，凝梓就帶著雙溪公子去了猛國。
墨國皆驚。
聽說了，聽說了，原來公主才是帝女；真的？怪不得左丞Hold不住啊。
你還別說，小公子長得真有皇家派頭；那是，陛下都說了，公主新婚不是他屋子里過得嗎？不是怕我們不理解嗎，所以現在才下諭旨。
好聽，雙溪公子。
鈴鐺兒一路響啊響，臨行的時候，皇帝舅舅眼睛都紅彤彤的，什么都沒說，只一眼，公子雙溪就明白了，護好娘親，有家回。
長長的棕色卷發，流光溢彩得散在腦后兒，棗紅色悍馬有一搭沒一搭得踱步子，公子雙溪自從確定了時局和身份，那樣兒瀟灑得，一路哼著歌兒：
雁南過兒，猛來宴欸，
吾有雙親，香餑餑兒；
吾家有喜，公子雙溪，
猛家來宴，公子雙喜欸。
凝梓在華輦里，一派好笑，也不出聲——
道旁的猛國古將屈膝相迎，俱個無一婦人女良。
我看那左丞不如這猛國主。雙溪心里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