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李冬蟲偷偷溜出客店,來到龍門大街上,他已從白狼那里問到了禹門陵的所在,徑直往城外走去。
出得龍門鎮外,往西三里,地勢逐漸走低,一條小道延山崖向下,曲曲折折,道旁旁滿是荒草枯木。
此時正值午夜,月明星稀,寒鴉哀啼,人世間好像有說不完的冷清,李冬蟲走在路上,心中仍在為一事掛懷。
“一九破十功,二九萬法封。三九錐魂劍,四九洗髓空。五九凝血海,六九起尸山。七九幽河開,八九冥雁來。九九修骨塔,魂盡歸天外。”
李冬蟲口中反復誦念著數九劍訣,自從姜不怒昏倒前問出那句“你可知有什么功法,最后幾個字是魂盡歸天外?”之后,李冬蟲心中便蒙上了一層陰霾。
當日在犬戎國都之外,李冬蟲以近乎癲狂的狀態喚醒了地上的死尸,然而他本人卻對這段過往印象模糊,只記得的確有無數死者從腳下站起,壓根兒沒有想過是自己手中的數九劍法所致。
“怪不得我回到城內之后,犬戎人都求著我當他們的國王,原來數九劍法真是那里的邪術……”
李冬蟲苦澀說道。
不知不覺中,李冬蟲已走到了黃河邊上,口中念誦著數九劍訣的他,身后跟著一道虛影,動作和步伐都與他一模一樣,周遭環境在此影響下,已是變得無比寒冷。
“好冷,好冷,蟄劍大俠,可否將你的神通收了?”
一個聲音自樹后傳來。李冬蟲怒目看去,手中長劍起落,他身后那道亦是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只聽嚓嚓兩聲,周圍所有的枯木已被盡數斬斷。
“好劍法,禹帝的徒兒果然不一般?!?p> 樹后,一個中年男人后仰著身子,腰背彎得幾乎與地面平行,口中說道,正是此前在大街上與李冬蟲相約之人。
李冬蟲問道:
“你到底是誰?”
那中年男人直起腰板,咳了兩聲,說道:
“我曾是你師父的手下,現在是千里驛的驛官。”
李冬蟲目光一亮,問道:
“你是阿毛?”
男人搖了搖頭,道:
“阿毛算是我的頂頭上司。”
李冬蟲失望道:
“哦,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那男人笑道:
“難道我不該知道嗎?某位仁兄小的時候,可是在我身上撒過尿,拉過屎,要是把他忘了,這屎尿之仇我找誰報去?”
李冬蟲一愣,問道:
“你是......夔龍叔叔?”
“哈哈,算你有點良心,還記得我這個老東西?!?p> 李冬蟲激動地說道:
“夔龍叔,你才不老呢。雖然我記事兒以后就再也沒見過你,不過聽師父說,我剛到中原時,就是住在你家。夔龍叔,你......還好嗎?”
那名叫夔龍的男人微笑道:
“這里說話不方便,咱們到禹門陵上去。”
經夔龍這么一說,李冬蟲這才想起白狼傍晚時曾告訴過他禹門陵的位置,于是問道:
“夔龍叔,我朋友告訴我禹門陵在龍門鎮往西五里,怎么不見在哪兒?”
夔龍笑道:
“你朋友說的沒錯,只是你還沒走夠五里!”
說完,夔龍一步踏上了黃河冰面。
李冬蟲心里想著這禹門陵莫非是在黃河對岸,腳下邁步跟上。
嘎吱嘎吱......
二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后,在開闊的河面上回響,李冬蟲不禁想起半月前自己被防風拓押解過河時的場景。那時的自己雖然處境危險,但心中至少明白自己的敵人是誰,而此時的他已成為天下人的眾矢之的,卻絲毫不知其中緣由。
李冬蟲正埋頭想著,夔龍突然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
“夔龍叔,怎么不走了?”
李冬蟲問道。
“這兒就是了。”
“???在這兒?”
李冬蟲四處看去,此處正位于黃河河心,河面上除了一層冷絲絲的薄霧之外,再無其他事物。
突然,李冬蟲感到腳下一輕,低頭卻見自己腳下的的冰面正在逐漸松動,過不多久,一堆由碎石鋪就的陸地從河面下緩緩升起,浮出了冰面!
轟隆隆......
冰面碎裂的聲音,從一股細不可聞的動靜,逐漸變成了震天巨響,用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一座長條形的洲島出現在黃河中央,如同在這平整的冰面上長出的一道瘤疤。
“夔龍叔,這,這是?”
“侄兒,這便是禹門陵了,你往那兩岸的懸崖上看。”
李冬蟲抬起頭來,向兩岸看去,但見那高崖之上草木稀疏,石壁平整,問道:
“光禿禿的山頭有啥好看?!?p> “咱們腳下的石頭,便是來自那里。當年你師父為了開辟這里,親手用斧子將大山鑿穿,那些被鑿下的巨石滾落到河中,形成了你我腳下這方島嶼,每到河水退潮時,這里便會露出水面,冬天也不例外?!?p> 夔龍解釋道。
李冬蟲點了點頭,說道:
“夔龍叔,明日他們就要在這里商量對付我的計策,你不知道,自我回到中原之后,全天下的人都像發了瘋一樣地想要殺我。”
夔龍嘆了一聲,對著李冬蟲說道:
“傻孩子,他們與你無冤無仇,怎么會想殺你?真正想殺你的人,只怕此刻正坐在安邑都城?!?p> “什么?那人是誰?”
李冬蟲驚道。
“你不知道嗎,你的那位三師姐,她已經派出了殺手,清掃所有能威脅到你師兄帝位的人,其中就包括我們這些禹帝的舊臣,當然還有你。”
“三.....三師姐?”
“對,你的三師姐,巡南使夏語冰?!?p> 李冬蟲一愣,一時半會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會的,如果真如夔龍叔所說,自己成了師姐眼中的威脅,那十日前她就該在大禹渡口殺了我,何必大費周章地派人來追?對,一定不會是這樣!”
李冬蟲在心中說道。正當他準備以此反駁夔龍之時,卻又想起幾天前在那個山洞里,師兄伯益與自己說過的一番話。
那日夜里,伯益看著剛從九死劫難中蘇醒過來的李冬蟲,告訴他中原之地有人想要害他,勸他離開中原,而當李冬蟲問及那人身份時,伯益卻又閉口不答。
“伯益師兄那會兒應是念在師門情誼,不忍說出三師姐就是幕后主使,而三師姐也不好在師兄面前殺了我,所以才把我支走之后,再派來殺手......”
思緒至此,李冬蟲心中涌上一股凄涼,他不愿相信一直以來想要害他的人,竟是那個自己每在關外,心中最掛念之人。
李冬蟲落下淚來,久久未語,夔龍站在他身旁,卻也不知如何安慰。
過了良久,李冬蟲突然抬起頭來,抹了一把眼淚,神色中帶有一絲憤怒,說道:
“夔龍叔,你說我師姐已經派出了殺手,那人是不是叫做李季玉?等我見了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夔龍神情一振,說道:
“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這半個月里,萬里龍堤沿岸頻頻有護堤驛的驛官被殺害,這些人都是你師父留在萬里龍堤邊上的舊臣,阿毛知道此事后,特地派我來下游追查兇手,可我剛到這里,便聽說天下武人都在追殺你,所以便先來尋你。侄兒,你方才說那個殺手叫做李季玉,可有把握?”
李冬蟲點點頭,說道:
“我敢肯定,就是他。”
“好,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就不愁抓不住他。我們明天先對付這幫想要害你的武人?!?p> 李冬蟲問道:
“夔龍叔,你有什么法子?”
夔龍面色一沉,冷冷說道:
“我要在這禹門陵上,把那些想要害你的人,趕盡殺絕?!?p> 李冬蟲一聽,直感到氣血噴張,追問道:
“夔龍叔,天下武人數量不下幾百,他們中武功最差的也有練境實力,想要殺光可不容易……”
“侄兒,你可知我們腳下,踩著一個你師父親手打造的地宮?”
夔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