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所長親自泡了杯茶，姜婳忙起身接過，連聲道謝。

　　老人家仍是一貫的和藹，只是臉上縱橫的紋路似乎比上回見面時更深更多了些。

　　姜婳誠懇道歉，龐所擺擺手，問她有什么事。

　　姜婳把那則新聞簡略說了一遍，末了單刀直入：“龐所，梁襟帆出事了嗎？”

　　龐所沒想到這姑娘這么直接，更沒想到她這么敏感又聰慧，僅憑一條新聞就拼湊出個大概來。

　　該怎么跟她說呢？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肯定是不行的，不過看來敷衍了事也應(yīng)付不過去，龐所沉吟了片刻，“小姜啊，小梁當(dāng)時也在車上——”

　　轟——

　　姜婳一直勉力維持的冷靜被這寥寥數(shù)字擊得粉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龐所被她這模樣嚇著了：“丫頭你沒事吧？你別急，先聽我說完啊——”

　　斟酌了下，龐所方才繼續(xù)：“爆炸和襲擊發(fā)生時，小梁是在現(xiàn)場，不過是在另一輛車?yán)鎩Ｄ禽v車雖然也因為爆炸損毀嚴(yán)重，但坐在后排的小梁和小葉應(yīng)該是沒有大礙的，因為據(jù)說后座空間內(nèi)只發(fā)現(xiàn)了少量血跡，遠(yuǎn)不足以致死。”

　　“那他現(xiàn)在在哪里？什么時候回來？”姜婳有死而復(fù)生之感。

　　龐所長久地沉默，姜婳剛剛復(fù)活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老人家一臉憔悴，語氣沉痛，她不忍追得太緊，就靜靜等著。

　　“我們的人傳回來的消息，他們那輛車?yán)鎦徽業攪慫緳C的尸體，被擊中頭部斃命。小梁和小葉......還沒找到......”

　　就是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龐所只能說這么多了。姜婳死死咬住嘴唇，逼回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這些都是特殊渠道傳回來的消息，必須保密。小姜啊，你聽過就算了，可不能再告訴任何人啊。”

　　“我知道，您放心。龐所，我能不能多問一句——梁襟帆的父母知道嗎？”

　　“梁夫人應(yīng)該還蒙在鼓里，至于梁將，應(yīng)該也是知情人之一吧。”

　　姜婳鞠躬道謝，囑咐老人家保重身體。龐所聽得心酸：“你不要太悲觀，我們和Y國政府都在竭力搜索，也許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龐所讓所里的司機送姜婳回家，姜婳沒有拒絕——免得老人家擔(dān)心。

　　第二天，姜婳強迫自己把上午的兩節(jié)課上完，然后直接去了教學(xué)處，提出要請一個月假，因為家里出了事。

　　兩個月前才轉(zhuǎn)正的新老師，張嘴就要請這么長的假，教學(xué)處主任很不高興，也不能作主，讓姜婳去找主管教學(xué)的副校長簽字批假。

　　姜婳沒有廢話，拿著那張請假單就去了五樓陳副校長辦公室。

　　不僅陳校，李副書記也在，兩人應(yīng)該是正在談事情。

　　聽姜婳說了來意，陳校蹙眉：“家里出了急事？具體什么事，需要請這么久的假？”

　　“對不起。”無論陳校怎么問，姜婳就這一句。

　　陳校火大，“就算是你家里有人重病或者亡故了，你也得把原因?qū)懬宄桑空l家里沒個事，都能拿來請長假嗎？”

　　姜婳眼神清明而又堅定：“對不起，陳校，如果學(xué)校實在為難，我可以辭職。”

　　“你什么態(tài)度！你——”

　　一直沒作聲的李書記適時插話進來：“陳校不要生氣，年輕人嘛，總要有點個性的。你一發(fā)脾氣，倒把人小姑娘嚇到了！”

　　陳校畢竟一個男人，聽了這話也沒辦法再較真下去，李書記笑瞇瞇地轉(zhuǎn)向姜婳：“姜老師工作一向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在學(xué)生和家長中很有威信，同事之間口碑也不錯。你家里出了事，學(xué)校也不是不講人情，要你說明理由這也是正常流程，你明白的吧？”

　　“明白。但是請假理由就是這樣，我實在沒辦法說得更清楚。”

　　最后還是李書記費了不少口舌才說服陳校在姜婳的請假單上簽了“同意”二字，姜婳深深鞠躬：“謝謝陳校！謝謝李書記！”

　　陳校：“......下不為例！”

　　請假是必須的。最親近的家人生死未卜，誰還能若無其事地工作吃飯？

　　除此之外，姜婳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能做什么，但讓她什么也不做地枯等，那她寧可馬上死掉，至少不用時刻在幻想和絕望里煎熬。

　　昨晚她給梁父打了電話，同樣單刀直入，告訴梁父自己已經(jīng)知曉了梁襟帆在Y國遇襲并下落不明。

　　“我聽龐老說了，你去找過他。”梁父的語速很緩慢，“婳兒，爸爸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很著急、很害怕，可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沉住氣，慌亂沒有任何用處。而且你要相信，我們的國家，有能力、有信心找到襟帆和其他人員。目前已經(jīng)有多方力量在積極努力，你不必太過焦慮。要是你愿意的話，就回家來，有你媽媽在，可能會好些。”

　　姜婳明白，自己不能再問更多了。梁父的提議，她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總要回去親眼看看二老才能放心。

　　放下電話姜婳馬上買了兩張機票，一張是S市到Q市的，另一張，是Q市飛B市的。

　　然后，姜婳從手機里翻找出那個自己從未聯(lián)系過的名字，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起，姜婳只說了三言兩語，然后電話兩端都是長久的沉默。

　　姜婳也不催促，就等著。

　　良久，對方回了四個字：“見面再說。”

　　假請下來了，姜婳回家隨意打包了幾套衣物，全是T恤牛仔一類方便行動的。

　　去Q市的飛機就在今晚六點多，看看墻上的掛鐘，該出發(fā)了。

　　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姜婳才想起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要告訴家里今晚就回去，趕緊聯(lián)系宋女士。

　　宋女士聽了，很是詫異：“也不是節(jié)假日，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爸爸前段時間不是舊傷復(fù)發(fā)還進了醫(yī)院嘛，襟帆和我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就是他太忙實在走不開，只能我請兩天假自己先回去看看了。”

　　“是這樣啊，你爸早就沒事了，虧你們倆還惦記著。沒事兒，回來就好，你啥時候回來媽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