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傲退了原本的票，又買了兩張鄰坐的，此刻他跟阮茉正坐在位置上相顧無言。

　　他是明白阮的的忐忑的，感同身受。所以更明白不管說什么都沒有任何作用。

　　阮茉凝視著窗外，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覃傲，你帶耳機了嗎？我走的太急，忘拿了。”覃傲從書包里翻出耳機遞給她。

　　阮茉又單曲循環了那首《平凡之路》，她曾經單曲循環了八個小時的歌。

　　但是心境卻完全不同了，當年從家鄉去南方，是毅然決然是破釜沉舟是逃出生天；今天從北方回到家鄉，是惴惴不安是近鄉情怯是焦灼拉扯，是每個人回鄉都會有的情緒，反倒不像當年那樣偏執了。

　　都說人生是個圈，可她不覺得。雖然她從小城去了南方，從南方去了北方，又從北方回到小城，看起來是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回了原點，可其實心境早就變了。那些她曾經無比介懷的往事還歷歷在目，但她已經放下了。

　　原來《平凡之路》這首歌，她當年只聽懂了一半。

　　她曾經擁有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她曾經失落失望失去方向，她曾經毀了一切只想離開，她曾經墜入黑暗無法自拔。她如同歌里唱的那樣，一直走一直向前走。

　　直到她走過人山人海，跨過山南水北，把曾經的故事講透，她才明白，那個唯一的答案。或許你可以叫它平凡，但阮茉覺得，它還有個更貼切的名字叫——淡然。

　　阮茉又想起她喜歡的作家余華，在《活著》里寫的一段話：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磨練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

　　她身陷苦難之時，曾深以為然。但是現在她似乎有些別論。她仍然贊同苦難不會帶來成功，但有些時候苦難是值得的，尤其像她這種開局一手爛牌的，苦難叫她堅強和自信，也教會了她淡然。

　　阮茉覺得心里好像丟掉了一些什么，整個人忽然輕松了很多，她打開音樂播放器，將那首《平凡之路》從收藏列表里刪除。然后開始播放最近流行的歌單，又取下一只耳機，笑著問覃傲：“帥哥，賞臉一起聽歌么？”

　　覃傲驚訝于阮茉的態度，又欣慰她狀態的改變。但想一想阮茉內心其實一直很強大，是那種一邊哭一邊跟命運干架的熊孩子，總是擁有頑強的生命力。

　　覃傲暗笑著搖搖頭，他剛剛怎么會在心里把阮茉形容成熊孩子。覃傲立馬把頭偏著側過去，讓阮茉給他戴上耳機。

　　火車到站的時候，阮茉頭枕在覃傲的肩膀上睡得正香。被覃傲叫醒的阮茉，迷迷糊糊得看向窗外，站臺上豎著一塊泛黃的牌子，上面寫著小城的名字，天已經泛著灰藍。

　　覃傲在江邊附近訂了一間房，他和阮茉今晚一起跨年。高三那一年，他們本來也約好了來江邊跨年看煙火的，但是后來因為期末考試沒來成，今年可不能再錯過了。每年的跨年夜，江邊都有全城最絢爛最熱鬧的煙火大會。

　　他們晚飯隨便應付了幾口，就往江邊趕。果然江邊已經被聚集得水泄不通，他們兩個被人潮擠來擠去，覃傲小心得把阮茉半包圍的護在懷里，生怕有人擠到她，而阮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蘆上，這是覃傲剛剛給她買的，她還沒來得及嘗一嘗呢。

　　煙火大會從晚上十點開始，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覃傲看了下時間，九點五十五分，快了。他抬手摸了摸阮茉被凍得有些紅的臉頰，又舉起雙手，把她的臉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幫她捂著。

　　“快了，還有五分鐘。”覃傲說完，果然看到阮茉的眼睛亮了一下，明晃晃的笑意快要從她的眼睛里溢出來了。

　　隨著一聲“啾—砰”的巨響，天空忽然亮堂了起來，一顆明珠升到半空，猛然綻放成無數的彩色花朵，天空被染成紅的綠的紫的彩的。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古人誠不欺她，阮茉感嘆。

　　隨著煙火大會的開始，人群開始躁動，覃傲皺著眉將阮茉圈得更緊了些，怕人群把他們倆沖散。

　　阮茉旁邊有一個約七八歲的小男孩跌倒，手也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阮茉趕緊伸手去拉他，與覃傲之間隔出來一點點空間。看熱鬧的人們見縫插針，生生插進了這點空間，沖散了阮茉和覃傲。

　　覃傲回過神來，眼睜睜得看著阮茉隨著人潮越走越遠，嬌小的身影淹沒在人群里。

　　“阮茉——，阮茉——”覃傲給阮茉打了電話，她沒接。覃傲更加擔心她那邊的情況，急得他扯著嗓子叫她。

　　忽然洶涌的人潮里有人回復他：“覃傲，我在這里。”人聲鼎沸，覃傲聽不清具體方位，只能朝著感覺往前走。

　　忽然人群里多出來一串糖葫蘆，還調皮得在空中晃來晃去，引人注意。

　　覃傲笑著朝糖葫蘆的方向擠過去，不愧是她的小腦瓜子能想出來的。

　　覃傲擠到阮茉面前的時候，她正吃力得舉著糖葫蘆左顧右盼，等著她的騎士來解救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襯得小臉愈發白皙精致，眉目如畫。看的覃傲愣了神。

　　“覃傲！”阮茉看到來人，驚喜得叫出了聲，她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能找到她。阮茉趕緊用沒有糖葫蘆的那只手拉住覃傲的袖子，生怕兩人再次分開。

　　躁動的人群漸漸平靜，大家好像都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欣賞煙火。覃傲立在江邊的欄桿前，阮茉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算把這根陪她一起顛簸的糖葫蘆就地正法。

　　“覃傲，我們一起拍張照吧，留個紀念。”覃傲打開手機，先是給阮茉單獨拍了幾張，又調到自拍模式，將手機塞到阮茉手中，她總是嫌他拍出來的太直男。

　　阮茉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拿著手機找角度，好不容易找到了滿意的角度，阮茉按下了拍攝鍵。可能是由于太專心，無暇顧及左手，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左手的糖葫蘆和覃傲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覃傲被糖葫蘆的突然襲擊嚇得臉都變了形。

　　阮茉一邊掏出紙巾給覃傲擦臉，一邊看著照片笑得前仰后合。覃傲看著照片里阮茉笑靨如花，而旁邊自己歪嘴斜眼的樣子，他實在笑不出來。

　　覃傲本想把照片刪掉，奈何阮茉早就快他一步，用qq把照片分享到她自己的手機上了。

　　“覃傲，你以后要是敢對我不好，小心我把這張照片公之于眾！”

　　“不敢不敢，絕對不敢。”覃傲說著還作了個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