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胖子望著她的，心里那種莫名的感覺愈發(fā)強(qiáng)烈。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花月蓉聞言，看向他，似是明白了什么，眼底悲傷不減，淡淡道：“如若公子想要，妾身此時(shí)便可給公子。”
陳胖子問道：“給我什么？”
花月蓉別過頭，淡淡道：“自是公子要什么，妾身便給什么。”
聲音依舊好聽，只是似乎又有些哽咽……
陳胖子以為明白了。
——想來是不肯跟我說了。
——也是，誰會(huì)跟我這種人吐露心聲呢？自然是沒人的。
他隨即搖頭苦笑，道：“我知道了，走吧！”
說完便當(dāng)先往前走去。
花月蓉望著他的背影，雙手抓了抓衣擺，眼底悲哀依舊，卻還是跟了上去。
二人走在林間，時(shí)不時(shí)便見某處落葉滿地，斷枝入泥，粗樹幾近光禿，小樹身倒根出。
陳胖子覺得奇怪，卻不作停留，循路而走。
花月蓉也緊跟其后。
待到殘陽薄山時(shí)，二人終于出了林子，來到了一處小村。
陳胖子一進(jìn)村，便就近敲了一戶人家的門。
花月蓉在其身后，低垂著頭，眼底悲哀之色似漸濃……
開門的是一位村婦打扮的中年女子。
陳胖子剛要開口，便見中年村婦問道：“客人何處來？”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自天涯來。”
中年村婦又問道：“欲往何處去？”
陳胖子覺得奇怪，卻還是答道：“欲往里面去。”
中年村婦再問道：“客人欲意何為？”
陳胖子道：“吃飯。”
花月蓉一愣，抬頭望著他，殘陽恰留幾縷在她右腮，可見有光劃落……
陳胖子沒瞧見。
中年村婦又問道：“吃何種飯？”
陳胖子道：“粗茶淡飯。”
中年村婦道：“請(qǐng)隨我來。”
陳胖子跟了進(jìn)去，花月蓉也跟了進(jìn)去。
屋子很簡陋，一床，一被，一桌，一盞燈，幾把凳子，便無他物。
村婦帶他們來到桌旁，道：“請(qǐng)坐。”
陳胖子坐下，花月蓉卻站在他身旁。
陳胖子見狀，以為她是習(xí)慣了奴婢的生活，便抬頭看她，笑道：“花姐姐也坐下吧。”
燈火昏暗，他沒瞧見她的眼底，也不敢去瞧。
花月蓉頷首，便在一旁坐下。
中年村婦道：“你們喜歡什么樣的？”
陳胖子望向花月蓉，笑道：“花姐姐你說吧。”
花月蓉低垂著頭，道：“公子說便是，妾身都可以。”
陳胖子看向中年村婦，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也不麻煩姐姐了，姐姐隨便幫我們做點(diǎn)好吃的就行。”
中年村婦聞言便盯著他看。
他一愣，隨即以為明白了，便從懷里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中年村婦，笑道：“姐姐請(qǐng)笑納。”
中年村婦把目光移向眼前的銀子，緩緩問道：“你們當(dāng)真是來吃飯的？”
陳胖子一愣，隨即笑道：“是啊。”
中年村婦又看向他，問道：“趕路的？”
陳胖子道：“也不算吧，主要是我花姐姐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中年村婦看向花月蓉。
花月蓉正看著陳胖子。
她又看向陳胖子，這次是從頭看到身，隨后問道：“真乞丐？”
陳胖子一愣，隨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算是吧。”
中年村婦接過銀子，道：“行，那你們等會(huì)，我去做飯。”
說完便離開了，留下陳胖子和花月蓉。
陳胖子見村婦離開，便立即對(duì)身旁的花月蓉道：“待會(huì)吃完飯我們就趕緊走，我總覺得這里怪怪的。”
花月蓉卻問道：“公子一路趕來，真的就只為讓妾身吃頓飯？”
陳胖子一愣，隨即摸鼻而笑，道：“不然呢？你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不餓啊？”
花月蓉垂下頭，道：“是妾身誤會(huì)公子了，妾身給公子賠不是。”
說完便行了一禮。
陳胖子似乎聽到了哽咽聲……
就在這時(shí)，村婦拿著水壺和杯子回來了。
只聽她道：“你們先喝水吧，我家那口子在做飯菜了。”
說完便為二人倒了水。
陳胖子和花月蓉道了謝，便一飲而盡。
二人隨后又喝了幾杯。
陳胖子看向村婦，問道：“姐姐，飯菜還沒好……”
他越說越覺得全身無力……
“砰！”
話還沒說完，人便趴在桌上了……
“砰！”
花月蓉也趴下了……
陳胖子又做夢(mèng)了……
夕陽近山，黃黃的。
“小胖子，該走啦！”
身后傳來女人的聲音。
轉(zhuǎn)身，便見一名女子，帶著笑。
一身紅衣，背負(fù)長劍！
“胖子姐姐，那幾個(gè)壞叔叔呢？”
“被我打跑了。”
“為什么總是有壞叔叔來找你啊？”
紅衣女子摸了摸鼻子，笑道：“因?yàn)槲議L得漂亮啊！”
“嗯，你最漂亮了。”
“真的？”
“真的。我見過的人里面，胖子姐姐是最漂亮的。”
“那你見過哪些女人？”
“女人啊，我娘，不，是瘋女人，黃丫頭。”
“就兩個(gè)？”
“嗯……哦，還有你。”
“……”
“你的臉怎么了？”
“沒什么，走了！”
“哦！”
殘陽入山一半，他們踏著殘陽走進(jìn)黑夜……
屋里燈火如豆，窗外夜色濃重。
他轉(zhuǎn)頭，看著躺在身邊的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也轉(zhuǎn)頭，看著他，帶著笑。
“胖子姐姐，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紅衣女子笑道：“小胖子害怕了？”
“嗯，很怕很怕！”
“怕什么？”
“怕像白天見到的那女孩一樣。”
紅衣女子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放心，我不會(huì)丟下小胖子的。”
“那你以后別離開我了，好不好？”
紅衣女子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方才是去茅房了！”
“去茅房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嗎？”
“是啊，男女有別嘛！”
“為什么男女有別啊？”
“這我哪知道，反正他們都是這么說的。”
“他們是誰啊？”
“他們啊，就是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
“既然他們看不起我們，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聽他們的啊？”
紅衣女子愣了愣，隨后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對(duì)哦。我們?yōu)槭裁匆犓麄兊模俊?p> “那我們以后不聽他們的了。”
“好，我們以后不聽他們的了。”
“那以后你去茅房也可以跟我在一起了。”
紅衣女子又愣了愣，隨即臉一紅，伸手敲了小男孩的頭，笑罵道：“不可以！”
“為什么？”
“因?yàn)槲也輝敢狻！?p> “可是我怕。”
“放心，我不會(huì)丟下你的。”
“白天那女孩說她媽媽也跟她說了不會(huì)丟下她的。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餓死了。”
“我豈是她媽能比的？”
“可她死了……”
紅衣女子一愣，伸手擦了擦小男孩眼角的淚，柔聲道：“我知道你害怕。”
“嗯，我真的好怕，怕你不要我。”
“嗯，你方才見到我不見了，以為我丟下你自己跑了，所以你感到害怕。”
“不，你每次離開我，我都會(huì)害怕，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紅衣女子擦掉他眼角的淚，伸手抱住他，無言語。
“有一次瘋女人突然離開，好幾天都沒回來，我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來了好幾個(gè)男人，他們打得我好痛好痛，還說我是賤人的兒子，是母狗的兒子，活著也是個(gè)笑話。”
紅衣女子抱著他，輕拍后背，柔聲道：“所以自從那時(shí)候起，你就害怕一個(gè)人了。”
“是，我好怕一個(gè)人。”
“胖子姐姐陪你。”
“嗚……”
“呼”的一聲，燈滅，屋里與夜色合一……
豪華的宅院傳出了許多聲音，繞墻而走，有男人的笑語聲，絲竹的樂聲，女子的歌唱聲，隱約還有男人的瘋狂，與女人的驚叫……
而在宅院外，道路旁，卻都是乞丐……
“胖子姐姐，好香啊！”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什么意思啊？”
“就是富人可以躲在大院子里吃香的、喝香的，窮人卻只能凍死、餓死在路邊，就像現(xiàn)在你看到的。”
“他們好可憐啊！”
“是啊，這世道就這樣，這些時(shí)日你也見多了。”
“這世上的人真的都是這樣的嗎？”
“什么樣？”
“很少很少的人住大院子、吃香的、喝香的，很多很多的人卻只能餓死、凍死在路邊？”
“嗯……我見到的，好像就是這樣。”
“啊？那為什么只能是很少很少人住大院子、吃香的、喝香的，而不能是所有人都住大院子、吃香的、喝香的”
紅衣女子停下腳步，望著小男孩，摸了摸鼻子，道：“對(duì)哦！為什么不能是所有人都住大院子、吃香的、喝香的？”
“對(duì)啊，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紅衣女子看著他，挑眉而笑，道“怎么？這么快就嫌棄我了？”
“我才不嫌棄你呢，我要永遠(yuǎn)都跟著你。”
紅衣女子聞言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笑道：“等你長大了自己去找答案。”
“哦！可是他們好可憐啊！”
紅衣女子摸了摸鼻子，笑道：“想要我出手幫他們？”
“是啊！”
“可你知不知道，我就算把錢給他們，過兩天，甚至就明天，他們的錢就又會(huì)回到那群富人手里，甚至還有可能害了其他人。”
“啊？為什么？”
二人來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
紅衣女子蹲下身來，低聲道：“我去偷錢，明天他們就會(huì)報(bào)案，官府就會(huì)挨家挨戶去搜，錢多的人家就直接誣陷，錢少的人家就趁機(jī)搜刮，你說我如果出手的話，是幫他們還是害他們？”
“官府都這么壞的嗎？”
“反正我見過的，都是壞人。”
“那怎么辦？”
“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們?nèi)ジ舯阪?zhèn)偷，然后送到這邊。”
“那隔壁鎮(zhèn)的百姓豈不是也要遭殃？”
“是哦！”小男孩無力地垂下頭。
“其實(shí)……有個(gè)人也許能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什么人？”
“仇人。”
“那我不學(xué)。”
紅衣女子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二人踏著黑夜遠(yuǎn)去，仿若這世間的游客……
“花無家和獨(dú)孤傲都死了。”
陳胖子隱約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誰動(dòng)的手？”
這是村婦的聲音。
他已醒了，卻依舊無力，動(dòng)不了。
“這是留在他們身上的東西。”
他用盡僅有的力氣，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便見桌上有著兩朵花，一朵是梅花，另一朵他不認(rèn)識(shí)，兩朵花都已殘，色紅似血……
“血花。到現(xiàn)在還沒查到他們是誰嗎？”
他看見了村婦。
“查不出。人倒是抓到了幾個(gè)，但都說不出什么。”
村婦對(duì)面坐著一個(gè)清瘦的男人。
“你懷疑他們的目標(biāo)是我們？”
“這幾個(gè)月來，我們?cè)詬韉氐獰c(diǎn)已被毀了五處，如今我們十二人更是已被殺了兩人。”
“公子怎么說？”
“公子已許久沒喚我相見了。”
村婦起身，淡淡道：“先把這兩個(gè)處理了再說。”
清瘦男人道：“女的給我，小乞丐給你，反正你也好這口。”
村婦淡淡道：“他們醒了，但要到明早才能恢復(fù)力氣，你自己看著辦。”
陳胖子聞言一驚，用力移動(dòng)目光，便發(fā)現(xiàn)花月蓉竟在自己身邊，眼睛也已睜開，充滿擔(dān)憂……
清瘦男人笑道：“哈哈！你這婆娘，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喜歡主動(dòng)啊！”
村婦道：“趕緊把人帶走，我還有事。”
清瘦男人卻問道：“最近有沒有大家閨秀？”
村婦道：“有。”
清瘦男人笑道：“給我安排安排？”
村婦道：“行。”
清瘦男人笑道：“不要處的，要那種表里不一的。”
村婦淡淡道：“劉知縣的三女兒。”
清瘦男人道：“要等多久？”
村婦道：“下個(gè)月。”
清瘦男人道：“行。”
隨即便向陳胖子走來。
陳胖子看著身邊的花月蓉，只見她眼底泛著淚光，看上去很是悲哀。
清瘦男人來到眼前，笑道：“美人，怎么還帶著面幕，來，大爺幫你拿開。”
拿開了面幕，便見一張美麗容顏——唇紅而厚，鼻俏而挺，雙眼滿含淚水……
她大抵已知道他們要干嘛……
清瘦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唇，隨即又將手伸到自己嘴里……
“南宮婆娘，你這里方便嗎？”
村婦起身，淡淡道：“待會(huì)還有人要來。”
清瘦男人舔了舔手指，道：“那就去林子吧！美人，走！”
說完便要伸手去抱花月蓉……
陳胖子怒目而視，卻說不出話，也動(dòng)彈不得……
花月蓉滿眼悲哀，亦是說不出半句話，動(dòng)不了一根指……
村婦正往門口走去……
“啊！”
忽地屋里傳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