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陡且長。

　　我推著自行車走了一百多步，全身已經開始發熱了。秋風吹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清爽。枯葉被風趕著在路面上亂竄，哪里還有什么詩意。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作為車夫的我累得氣喘如牛，一邊還嘲笑作為文人的我。

　　轉過一個彎，：前面出現了一輛裝滿了煤的平板車，煤堆上還放著雙破布鞋，拉車人的身影巳被煤車遮了大半，只見車底下，兩只赤著的泥腿，正半步半步，半步半步地向前蹭，看樣子似乎要在水泥路面上蹭出道來。

　　我的小說里正需要這樣一個人物，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文人的我一下子占了上風，推著車子趕了上去，和拉車人并駕齊驅，極有興趣地不住往他身上瞅。

　　“對，我就這樣寫：他的身體盡力向前傾，幾乎和地面平行了，兩襟打開，露出大紅背心和古銅色的胸膛。衣服的顏色……管它呢，反正我是看不出來的——他一頭短發，墨黑，卻無一點光澤。眼睛盯著前方，像要凸出眼眶”——眼睛?作為天使的我一腳踢開文人的我：“難道就，就不能，幫他一下？”

　　“素不相識，‘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別人會說我學**圖表揚”，文人的我反駁。

　　“讓世界充滿愛！”

　　“不是不幫，我現在腿都軟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嘛，”車夫的我解釋……

　　坡頂，已在我腳下。，煤車卻早巳在半坡歇下了。

　　秋風又起．沒容文人的我唱“我欲乘風歸去”，天使的我即調轉車頭，飛馳而下。黑灰的影子逐漸清晰，即將相遇的一剎那，我瞥見煤車后多了個瘦小的身影，弓著腰，紅色的書包吊在脖子下一晃一晃……文人的我和車夫的我失去了剎車的勇氣。

　　車一直滑到坡底，我的心也滑到坡底。回望灰白的路上那團朦朧的黑影，我明白：我要上的是一個心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