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下雪，冬日就來得急驟，一天比一天冷了下去。

　　桂花落盡，梅花開滿枝頭。

　　白卿卿怕冷，整日縮在屋里烤火，便不太愛往店里去了，好在有如茵打點(diǎn)，她很是放心。

　　日子一天天地過，年關(guān)越來越近，江府也緊鑼密鼓地忙活了起來。

　　白卿卿也一直密切地關(guān)心著邊疆的戰(zhàn)事，聽聞江沉帶兵打了好幾個勝仗，應(yīng)該不到年關(guān)便能帶兵凱旋了吧。

　　果然，第二天上午，小北興沖沖地闖進(jìn)來對白卿卿吼著：“剩了，剩了，侯爺大獲全勝了，少夫人。”

　　自打進(jìn)入江府以來，江沉幫了云栽院不少，是以，連下人們也盼著他平安歸來。

　　彼時白卿卿正剪著窗花的手一抖，語氣卻是故作鎮(zhèn)靜的模樣：“是么？那就好。”

　　可是她也沒來得及高興，不過幾天，她便聽到了江沉的死訊。

　　白卿卿手中的茶盞摔落，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卻似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怎么……怎么會？”她不敢相信。

　　“這怎么可能？不是說已經(jīng)打了勝仗嗎？又怎么會這樣？”

　　“的確是勝了，但是聽聞回程的時候遇見大雪封山，引了雪崩，王爺他們的人全都……都埋在了山里。”

　　就連書琴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也不免泛了紅。

　　而白卿卿只覺得荒誕。

　　這怎么會這么巧？

　　而且她明明就給他護(hù)身符的啊，她學(xué)藝不精，但是護(hù)身符保他一次平安應(yīng)該是足夠的。

　　“不，我不相信。”

　　白卿卿拔足就往外頭走去。

　　一出門，就正好撞上從外頭回來的江舟。

　　江舟臉上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

　　“怎么？你的老相好死了？你傷心了？這是活該，蒼天有眼，呵呵……”

　　白卿卿朝著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嚇得江舟趕緊玩旁邊一縮。

　　“你……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他的。”

　　白卿卿沒有說話，徑直往外頭走了，留下江舟在后面氣急敗壞，該死，江沉都死了，又沒人給她撐腰了，他還怕個什么？

　　白卿卿進(jìn)了宮，見太后正拉著幾位公主的手，哭得死去活來。

　　太后應(yīng)是老糊涂了，嘴上念叨著：“老天沒眼啊，哀家統(tǒng)共就這么一個像模樣的孫兒，它也給哀家收走，哀家最疼最喜歡的孫兒……”

　　這個時候了，幾個公主也只能順著她，嘴上寬慰著：“祖母，您當(dāng)心哭壞了身子，侯爺若是泉下有知，看見也也會不忍的。”

　　白卿卿看著這一幕，渾身血液都像是凍住了一般。

　　她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太后抬頭看見了她，說了一句：“孫媳婦，你也來了？”

　　白卿卿愣在了原地，艱難開口只說了一個：“啊？”

　　公主們以為太后給了她難堪，一直在太后身邊給她使眼色。

　　“祖母年紀(jì)大了，他從前最疼愛的便是侯爺，如今傷心狠了，腦子更是糊涂了，郡主你見諒。”

　　此刻太后還沖著白卿卿招手：“來，你過來，這世上只有你能懂哀家的心痛，你過來，咱們兩個人說說話。”

　　白卿卿怔了怔，看了看幾個公主的眼色，果真上前，趴在太后的膝蓋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陵州街頭熱熱鬧鬧，還在慶祝戰(zhàn)爭的勝利，沒有人在意那些留在戰(zhàn)場上未歸的人。

　　有姑娘惋惜江沉積石如玉一般的人品，就這么英年早逝了。

　　但是惋惜終歸不是惋惜，不是身邊最親最近之人，怎么會體會到那種切膚之痛呢？

　　大街上車水馬龍，鏡湖邊人流如織，販夫們推著車大聲吆喝著，孩童們舉著煙火四處奔跑。

　　人間熱鬧璀璨，唯她一人身處無盡黑暗。

　　回到江府的時候，宮里的封賞來了。

　　武安侯江沉殺敵有功，特加封為一等公，更賜秦氏為一品誥命，江海峰已封無可封，于是長子江傾封為伯爵，更有黃金萬兩、良田千畝……

　　整個江家，滿門榮耀。

　　這一切都是拿江沉的性命換來的。

　　江家人在外表現(xiàn)得悲痛欲絕，拿到圣旨后的喜悅已經(jīng)快要掩飾不住了。

　　秦氏搖身一變成了誥命，走起來路都帶風(fēng)，眼尾看向白卿卿都是輕蔑，郡主又如何，她現(xiàn)在還不是要壓上一頭。

　　而且如今白卿卿的姘頭都已經(jīng)死了，她倒要看看以后還有誰給這個騷蹄子撐腰。

　　江沉死得真是太好了……

　　然而江家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便是樂極生悲了。

　　到了半夜，忽然傳來老太太病倒的消息。

　　白卿卿得到消息，穿上衣服匆忙趕去宛寧居的時候，便看見江家人全都跪在了那里，老太太躺在床上，眼神渙散、迷離，顯然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

　　江海峰一個勁兒地抹著眼淚：“娘，您這是怎么了呀？這大好的日子，您怎么就……”

　　他說大好的日子是說江家被大封，但是他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自己有個“兒子”死在了邊疆，尸骨未寒。

　　老太太艱難地睜開眼睛，眼神中皆是不放心。

　　她摩挲著江海峰的眉眼，這是她的兒子，雖然官拜一等公，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她的兒子不過是平庸之輩，若不是祖上世襲，只怕這一輩子也就是混跡人海碌碌一生的命。

　　所以，她一直撐著一口氣，一直不敢倒下，她要將這個家支撐下去，她要看著整個江家走向繁榮。

　　如今，她總算實(shí)現(xiàn)了，她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但是……她還是不放心啊。

　　“你現(xiàn)在進(jìn)宮，去請陛下來。”老太太氣若游絲道。

　　“現(xiàn)在嗎？可是現(xiàn)在太晚了吧。”江海峰有些猶豫。

　　“陛下只怕睡了，不如明天……”

　　“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就要見到陛下！”老太太激動道。

　　明天，她還有幾個明天啊？

　　江海峰見老太太如此，不敢多說什么，急匆匆便進(jìn)宮去了。

　　不出半個時辰，夏帝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jìn)了江府。

　　“長姐……”

　　夏帝看著病榻上的老太太也是一驚。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病得這么嚴(yán)重了？可有請大夫看過？”他走到長公主的病榻前，擔(dān)憂地問道。

　　所有的兄弟姊妹中，夏帝與這位長姐的關(guān)系最為要好，雖說皇家無情，但是如今他們年紀(jì)都大了，身邊親近之人一個一個地離開，倒也越發(fā)覺出幾分血脈親情來。

　　“都看過來，大夫說娘這是年歲已高，油盡燈枯之象，只怕，只怕是不會好了。”跪在江海峰身后的秦氏弱弱地補(b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