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場陰謀
詩引:
窗外
是水泥森林的繁茂
一對鳥
在我眼前造了窩
暮色,倦鳥在窗外哀鳴
風,吹下它們的窩
沒了家,星星裝不下溫柔
月色只是徒勞
為它們悲哀
無能為力的筆
寫滿自己的心情
何時才能變成它們
從來羨慕自由
困守孤城很久
唯一的目標點燃欲火
在胸中燒開沸騰的花
靜姝與清宇分頭行事,靜姝繼續忽悠胡商,清宇去客棧摸他們的底。這一次靜姝叮囑務必要將小橘子帶回,她要親自問她為什么。她能感受這些年小橘子對她是真心的好,何時她就變成了細作?她堅信小橘子一定有苦衷,店小二不是說過,她曾給自己送過信。雖然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可自己從未把她當下人看待,不相信小橘子會害她。
胡商早早來到武器鋪,同行的馬隊六輛車,四輛車全都裝滿采買的貨物。靜姝在想,他們是怎么將我中原的熱火器偷運出去的,絕不敢就這么明目張膽的運出去。遂熱情的將他們迎進院子,招呼兩個匠人上茶,當然茶里多了一味配料??删鞯暮滩⒉伙嫴?,推說行商多年隨身備著解渴之物,焦急的詢問靜姝幾時可以取貨。靜姝點頭說明白,行走在外不得不注意安全,運貨途中人財兩空的事時有發生,他們謹慎是應當的。又說貨已備好,只等拿回官府蓋著通關印鑒的文書,即可出貨。一邊請他們稍安勿躁,一邊殷勤的請他們吃德云齋的點心。
這一次除了兩個胡商,還有馬隊的伙計幾人在院子里等著。有的坐在車上,有的戴著帽子抽著旱煙,咕嘟咕嘟的響,還有的在院子里東張西望的看。武霖裝作沒看到,湊近戴帽子抽煙的伙計問:“呃,你們是來買刀的,還是買農具的?”那人昂起頭,吐出滿嘴煙,將武霖嗆得咳嗽。
“喲,對不住啦。我們只管拉貨,不論拉什么。老弟是這店里的伙計?”吸煙那人并未正面回答,卻拿眼睛打量他。武霖看出那人眼里的敵意,在他臉上仿佛看到幾個字:自以為是根蔥,可誰拿你去蘸醬呢?
“喲呵,老子問你個話,你不好好回答,瞅什么瞅。是不是活膩了,老子揍死你?!蔽淞毓室庹也?,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他順手抄起一條槍舞得如蛟龍出水,虎虎生風,讓人想起常山趙子龍。
何為武,武是殺伐之術。人們的認知里,拳腳功夫是中國傳統武術的主體,器械不過是肢體的延伸。武功能讓人在江湖交往中占盡上風,無往而不利。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與鋤強扶弱的騎士精神構成了亂世的基本原則。毫不奇怪,這個領域的特殊機制使得按照武術的高低形成了自發的等級秩序。所謂“武林盟主”由最高武術階層所組成的“武林”備受尊崇,他們是維護江湖秩序中最主要的主導力量,而最強大的大師們總是在食物鏈的頂端作為最高的捕食者,他們有能力殺戮任何藐視他們權威的江湖人物。出于對武術大師的愛戴畏懼和諂媚,許多并不畏懼官府的武術師也拜倒在他們的腳下,服從他們的號令。
而石景天的武林卻是人人平等,不以常規武林的軼序與個人成敗論英雄,他以兄弟之義集結。他深知,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兵器才是主體。有句俗語,南拳北腿,東槍西棍。而上陣殺敵,赤手空拳毫無意義。他認為當國家需要用人之際,學武之人就應該報效國家。真正的武術家不計較個人門派得失,有一顆忠君愛國的心最重要。
武霖此人表面看上去五大三粗,心思卻極為縝密。他主動要求試探胡商,自然有他的主意。武霖少年好武,家資豐厚,為得真藝,凡聞名師,不遠千里,挾資往而求之。曾在少林寺學藝達十年之久,得高僧真傳。又得河南李克復槍技,學習風格獨特的少林槍法。十多年前游學途中偶遇石景天,二人性情脾氣投緣遂相聚于此。原本他只認石景天為兄,以他的命令任務為尊。在武器鋪這些年,看著靜姝清宇這些小輩長大,本覺得后浪未必敵的過前浪,當他看到靜姝這孩子為了研究武器拼命的樣子,打心眼里服氣。前段時間因圖紙被毀一事,責怪小橘子,也是因為她毀掉的是他們共同的心血。如今,金國細作又要倒賣熱火器用于屠戮我中原百姓,他恨不得將他們撕碎。故而,若有機會親手擒獲外敵,他當仁不讓。
其他幾人因武霖的挑釁摩拳擦掌的想要出手,那人反而挺身而出,喊了一句武霖聽不懂的番邦方言,阻止一眾動手。觀形式那人是這群人的首腦人物,武霖心下明了,有他再挑不起事端,罵罵咧咧的往后面去了。那人對左右使了眼色環顧后,尾隨武霖而來。殊不知,這計劃就是為他設計的“擒賊先擒王”,而后一網打盡這伙番邦偷運國寶者。
只見那人走幾步,趴在矮墻上觀察院內情況,見伙計工匠們在忙著,并沒注意他這邊,確定鋪子里的人未覺察,他又往前走。那一跳一蹲的身形完整整一武林高手,埋伏在矮墻下的眾義士全看在眼里。原來他就是女真宗室完顔阿骨打子侄-完顏宗雄。還不但好學嗜書,并精通契丹大小字,善談辯,多智略。
花開兩枝各表一枝,這邊鋪子里的好戲正緊張,那邊清宇在客棧的故事也精彩。
清宇帶著府里的小廝又一次來茂全客棧,向伙計使了眼色。那伙計也是明白人,見清宇再來懂他的心思,點點頭喊到:“公子,住店還是打尖。若住宿本店已客滿,若打尖樓上尚余一間雅間。”
“那就麻煩店家,前面帶路。”清宇扔過一錠銀子。
“好咧,公子樓上請。”店小二走在頭里,清宇隨后,隨從次之。
“公子,今早戴帽子那人與胡商鬼鬼祟祟的出去了,那姑娘沒見出去?!钡晷《吐晠R報。
“好,這里沒你事了,也別對人提起今天的事,下去吧?!鼻逵钣秩咏o他一錠銀子,他裝作什么也沒發生似的歡天喜地的下去了。
客棧天字丁字號房間里正是小橘子住的地方,此刻,她正在屋里坐立不安。她知道自己對不住小姐,更擔心小姐的安危。如若不是半月前買榛子糕那日,她也不會掉進這噩夢里。
當日,小姐才出門,夫人身邊的丫頭盼兒傳話,德云齋的榛子酥今天到貨。她知道小姐愛吃,而這點心鎮上的大戶人家爭著訂貨,去晚了又只有等下一批,遂慌慌忙忙的出門。趕到德云齋,外面已經排了長龍。她正懊惱自己該早些出門,聽到一人在耳邊說話:“姑娘,想不想盡快買到榛子酥,在下知道德云齋有個后門,但不可聲張,悄悄隨我來?!币膊恢涝趺椿厥?,她竟跟著他走了。到了一條街的后巷,脖子后一陣劇痛就暈了過去。幽幽醒來,她已被堵住嘴綁著手腳,放在客棧的床上,屋里站著二人,桌邊坐著一人。見她醒來,扯開她嘴里的布。
“你們,誰啊?要做什么,我可是趙府的人。識趣的趕快放了我,本姑娘也不計較,若是放慢半步,休怪我家小姐不客氣……”跟了靜姝多年,小橘子學到了幾分厲害,還未嚷嚷完,又被堵上嘴。
“噢,怎么個不客氣?本王倒要看看。不過,你只要答應本王好好回話,我就讓他們給你松綁,否則,就把你賞給他們處置。怎么樣?”那個自稱本王的人有條不紊的飲著茶。
“嗯嗯?!毙¢僮狱c點頭,她要弄明白他們為什么綁她。若為錢,她一個丫頭是沒錢的,不過小姐一定會救她。若說劫色,她也沒多少,這也說不通,這幾人的氣勢也不太像采花大盜。
“嗯,好,這就有意思了。骨力其,給她松綁,把東西給她?!蹦墙泄橇ζ涞慕o她松綁,拿開嘴里的布條,接過他遞來的一包東西。
“這是什么?”打開包裹,里面是一串狼牙編的手鏈,線的顏色很特別,她覺得眼熟。
“還記得是什么嗎?他還活著,在我帳下伺候呢?!蹦侨丝粗?,一臉的大胡子,棕色的眼睛,小橘子確定他一定來自番邦。
“他還活著?在哪兒?”小橘子當然認識這東西,這是很多年前她親手戴在弟弟手腕上的東西。這么多年,她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他在我大金國。不過,你若幫本王做一件小事,本王就讓你們見面。若不允,骨力其就會擰斷他的脖子?!蹦侨擞玫艿芡{他。
“求求你別傷害他,我只是一個丫頭,能幫上什么忙?你說吧!”當小橘子知道弟弟還活著好開心,可是他又怎么去的金國番邦,當了女真人的奴隸就不得而知了。
“本王說了,只有你完成這事,他就可以活?!蹦侨塌楒酪话愕难劬Γ饧獾谋穷^。
“那你說吧?!庇谑蔷陀辛宋淦麂伳且粓霭才藕玫聂[劇。小橘子狹義的想不過幾張圖紙而已,小姐定不會怪她。可是,當她看到鋪子里那些人的反應和小姐的失魂的樣子,她知道自己錯了,不但坑害了小姐,也害了自己,可小姐還在努力維護她。她真恨自己不該欺騙小姐,恨自己為什么不去死掉。她覺得再也沒臉見小姐,出了門就往湖邊走。但死也不能如她所愿,他讓她變成了女人屈辱的活著。
今早,那幾個人神秘兮兮的出去了,命令她不許下樓,等他們回來就出城。她聽不懂他們說的悄悄話,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他們走后不久,她暈倒在客舍的地板上。
清宇讓隨從把風,自己貼在丁字號房間外聽動靜,可里面一片死寂。幸運的是那幾個女真人包下的是一整層,所以沒有其他客人來來去去。清宇又敲門,他想的是里面若有人應,他就回答自己是店小二,但敲門也沒人應。不是說小橘子沒出去嗎?難不成小橘子出事了?清宇使勁推開門,見到小橘子倒在地上。以為她遇害了,一探鼻息還有氣,估計中了迷藥?;厣斫衼黼S從,抱著她匆忙離去。店老板追著問抱著個姑娘要干嘛去,店小二拖住老板讓他別管這些閑事,以免惹禍上身。老板一想,這亂世做生意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明哲保身的法子。
這邊清宇讓隨從將小橘子送到石府義父手里看管,自己往武器鋪趕去,雖然計劃天衣無縫,但具體情況不清楚,他要看著靜姝才安心。
話又說回來這個探路之人就是完顏宗雄。那個年代這人確實是個厲害人物。有記錄講他剛出生時,女真世祖看見他很驚異,說“:這孩子風骨非比尋常,以后必成大器。”于是解下佩刀,讓人放在他身邊,并說:“等他長大成人就讓他佩帶這把刀?!庇致勊艢q能射奔跑的兔子,十一歲,射中奔跑的鹿。女真九世祖把他抱坐在膝頭上說“: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已如此,他日必定超過同輩。”把銀酒器賞賜給他。完顏宗雄長大后,儀表奇偉,能談善辯,足智多謀,孝敬謙謹。
他讓小橘子毀了熱兵器的圖紙,一是擔心中原皇帝知道并采用,一定會讓女真腹背受敵。又知道皮革炮已經研制出來,對他們來說是有助于戰爭勝利的利器。因女真常年與遼邦交戰,物質相當匱乏。他不得不借著購買武器之名,實施偷盜圖紙之實。如若有必要一并擄走做實驗的工匠。他不知研制皮革炮的人是靜姝,所以,偷進后院也是為了確定究竟誰才是制造者。
未料,他的一舉一動早就暴露在靜姝和眾人眼里。她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樣子,讓工匠盡快打包那兩門皮革炮。忽然,有工匠來報,大掌柜回來,靜姝裝作慌張的樣子,讓人通知胡商暫停交易。據那兩個扮胡商的手下稟報,這二掌柜爛賭,欠了賭坊一屁股債,沒法子才瞞著大掌柜,私下偷賣的。完顏宗望慢慢回到前院,胡商出來與他眼神交流,他們竟同意再定日子取貨,并簽下有多少存貨皆以雙倍價格全買下的協議。靜姝千恩萬謝的送他們出去,并讓清宇親自送他們回客棧。趙十八和石景天沒有親自出面,只派人去衙門通知知府有番邦私下走私軍火的商人,必須要抓起來。知府姓袁名途安,兄長一家死于宋金邊界,故而最是痛恨外邦之人。這會聽說有此等事發生,立即集合府兵,聯合幾大家族鄉丁,一起埋伏在客棧外實施抓捕。
清宇正陪同他們回客棧的路上,鎮上居民紛紛關門閉戶,這些細微舉動引起完顏宗望的警覺。他謊稱腸胃不適,轉眼之間穿進巷子不見,最后只抓住他的幾個手下。
讓他聞風而逃確實遺憾,但靜姝與眾人能識別細作,粉碎了戰爭狂人的一次陰謀也是大功一件。知府親自寫了奏表向上呈報此次事件,并提到此舉與當地百姓從旁協助,才得以抓獲犯人歸案。知府這一奏疏不要緊,卻引來趙石兩家的殺生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