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航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后來(lái)(lái)推測(cè)(cè)，他應(yīng)(yīng)該是看到李佳亮被楊叔綁著的吧?！?p>　　“后來(lái)(lái)呢，你是怎么知道李佳亮的事？”

　　“易隊(duì)(duì)，你別著急，故事還沒(méi)(méi)有講完?！?p>　　下課之后，孩子們收拾好書(shū)(shū)包，一個(gè)(gè)一個(gè)(gè)的離開(kāi)(kāi)了教室。

　　看著孩子們離開(kāi)(kāi)了教室，我想起了滄達(dá)(dá)，沒(méi)(méi)有媽媽的孩子過(guò)(guò)的總是要更辛苦一些。我關(guān)(guān)上教室的門(mén)后，把東西放回房間，決定去滄達(dá)(dá)家看看滄達(dá)(dá)。

　　我一路上看著家家戶(hù)戶(hù)的泥土房子，放眼望去無(wú)(wú)窮無(wú)(wú)盡的山嵐，想起自己的同學(xué)(xué)們可能在寫(xiě)(xiě)字樓里拼事業(yè)(yè)，可能在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里拼學(xué)(xué)業(yè)(yè)，而自己在這里支教似乎和自己當(dāng)(dāng)初的事業(yè)(yè)雄心背離，一種低落的情緒從心底而起。學(xué)(xué)校離滄達(dá)(dá)的家步行也就十幾分鐘，但是總覺(jué)(jué)得這一路走的有點(diǎn)(diǎn)久。

　　“滄達(dá)(dá)？滄達(dá)(dá)？”

　　“哎，林老師?！睖孢_(dá)(dá)一個(gè)(gè)大步子從屋里跳了出來(lái)(lái)，弟弟跟在后面從門(mén)邊上探個(gè)(gè)頭。

　　“你最近在干什么呀，有沒(méi)(méi)有聽(tīng)(tīng)奶奶的話。”

　　“有的，林老師你下課了嗎？”

　　“下課了，過(guò)(guò)來(lái)(lái)看看你們。我來(lái)(lái)一個(gè)(gè)星期了也沒(méi)(méi)來(lái)(lái)拜訪一下奶奶。”

　　“進(jìn)(jìn)來(lái)(lái)坐，小林老師。”

　　“好的，奶奶?！?p>　　“滄達(dá)(dá)，你想不想來(lái)(lái)上學(xué)(xué)？”

　　“想，但是......”滄達(dá)(dá)拿著一只棍子一直戳地面，猶豫著想說(shuō)(shuō)什么又沒(méi)(méi)說(shuō)(shuō)。

　　“奶奶，讓滄達(dá)(dá)去上學(xué)(xué)吧?！?p>　　“小林老師，我們沒(méi)(méi)錢(qián)繳費(fèi)(fèi)買(mǎi)書(shū)(shū)，農(nóng)(nóng)活也是滄達(dá)(dá)在做，白天時(shí)(shí)間不夠?！?p>　　“買(mǎi)書(shū)(shū)的錢(qián)你不用操心，只要你讓他一有時(shí)(shí)間就來(lái)(lái)學(xué)(xué)校上課就行?！?p>　　“小林老師，這沒(méi)(méi)書(shū)(shū)怎么學(xué)(xué)習(xí)(xí)呢？”

　　“奶奶，我來(lái)(lái)想辦法?！?p>　　“小林老師，聽(tīng)(tīng)你的。晚上在這里吃飯吧，別嫌棄?！?p>　　“奶奶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什么從命？”

　　“沒(méi)(méi)什么，那我就在這里吃飯?jiān)倩厝ァ！?p>　　“滄達(dá)(dá)，來(lái)(lái)我?guī)湍恪！?p>　　“馬上就好了，我把紅薯、玉米、四季豆和米一起煮的。”

　　我盛了一碗，雖然簡(jiǎn)(jiǎn)單樸素，沒(méi)(méi)有大魚(yú)(yú)大肉，但是吃起味道真的很香。

　　吃完晚飯已是八點(diǎn)(diǎn)，天色見(jiàn)(jiàn)黑。我從滄達(dá)(dá)家出來(lái)(lái)，應(yīng)(yīng)著這月光，勉強(qiáng)(qiáng)能行。村里的路都是土路，只有家戶(hù)的門(mén)口才用些修房子剩下的碎石子鋪了一下。在滄達(dá)(dá)家吃飯的時(shí)(shí)候下了一陣雨，夏天的雨來(lái)(lái)的快去的也快，路上的坑積了水。我記得小時(shí)(shí)候走夜路，媽媽告訴我顏色深暗的就是水坑，要避著走，我小心翼翼地，深怕踩進(jìn)(jìn)去濕了鞋。

　　我走過(guò)(guò)楊叔家的時(shí)(shí)候，看著楊叔家大門(mén)口虛掩著，想著也晚了就沒(méi)(méi)有敲門(mén)進(jìn)(jìn)去。剛拐過(guò)(guò)墻角，隔著一段斷了的土墻，就看著一個(gè)(gè)男人披著見(jiàn)(jiàn)薄衫佝僂著背往迎著嘉陽(yáng)(yáng)的方向而來(lái)(lái)。這男人走幾步就往后周環(huán)(huán)視一下，防著被人見(jiàn)(jiàn)到。我不敢吱聲，靠著墻角旮旯就蹲下了。這男人拐進(jìn)(jìn)了楊叔家的這條小巷子，快步走到門(mén)口就進(jìn)(jìn)去了，然后鐵鏈條叮當(dāng)(dāng)響，我猜測(cè)(cè)應(yīng)(yīng)該是從門(mén)后扣上了。狗一直吠，被楊叔呵斥幾聲之后就安靜了。

　　“書(shū)(shū)記，你來(lái)(lái)了，沒(méi)(méi)被別人看到吧？”

　　“應(yīng)(yīng)該沒(méi)(méi)有?！?p>　　“快進(jìn)(jìn)來(lái)(lái)?！?p>　　“哎呀，楊軍你搞什么鬼？”

　　聲音越來(lái)(lái)越小，我實(shí)(shí)在聽(tīng)(tīng)不清了。繞過(guò)(guò)土墻有一堆稻草，我爬上稻草堆，剛好能看到院里一座矮房。我從矮房的土墻縫里隱約看到一個(gè)(gè)女人被綁在一堆柴旁邊，身材壯實(shí)(shí)，頭發(fā)(fā)凌亂遮住了臉。我既害怕又震驚，屏住呼吸想看清楚這個(gè)(gè)女人的正臉。我后來(lái)(lái)才知道，這個(gè)(gè)女人就是李佳亮。

　　“你干嘛綁住她？”我頓悟到，這是村支書(shū)(shū)的聲音。

　　“這婆娘昨天想跑，被我逮住了?！?p>　　“這都一年多了，娃兒都給你生了個(gè)(gè)，跑啥嘛?！蔽铱粗逯?shū)(shū)的蹲了下來(lái)(lái)，點(diǎn)(diǎn)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楊軍你喝了酒就打我，我對(duì)(duì)你還不好嗎。你說(shuō)(shuō)東我不敢往西，我這輩子栽了我就認(rèn)(rèn)了，孩子都有了，我會(huì)(huì)跑嗎！我一出門(mén)遲點(diǎn)(diǎn)回來(lái)(lái)，你就懷疑我！”這個(gè)(gè)女人撕聲竭力的吼著，撕心裂肺的哭著。

　　“她的事你必須管，當(dāng)(dāng)初你默認(rèn)(rèn)了就要管到底。”楊叔撂下這話，往旁邊柜子一坐。

　　“你別說(shuō)(shuō)了，你這媳婦兒怎么來(lái)(lái)的你心知肚明。”

　　嘉陽(yáng)(yáng)從未聽(tīng)(tīng)說(shuō)(shuō)還有人遇到楊嫂這般的境遇，更別說(shuō)(shuō)親眼所見(jiàn)(jiàn)了。嘉陽(yáng)(yáng)被嚇住了，本來(lái)(lái)?yè)紋鶘磣油鍰降囊幌驢s回來(lái)(lái)愣住，不知何處。我覺(jué)(jué)得此事肯定不簡(jiǎn)(jiǎn)單，為了保護(hù)(hù)自己，也為了弄清楚這內(nèi)(nèi)因，我決定先回學(xué)(xué)校再?gòu)拈L(zhǎng)(zhǎng)計(jì)(jì)議。從草堆上下來(lái)(lái)的時(shí)(shí)候看不清楚腳下，一下滑了，楊叔家的狗一陣狂吠。隱約聽(tīng)(tīng)見(jiàn)(jiàn)楊叔說(shuō)(shuō)要出來(lái)(lái)看看是不是有人，嚇得我趕忙往小路跑，大氣沒(méi)(méi)換幾口，直接跑到了學(xué)(xué)校背后才停下來(lái)(lái)。我哪顧得上有沒(méi)(méi)有水坑，回到學(xué)(xué)校鞋上已是水泥相裹。

　　看著張老師房間的燈還亮著，我摒住呼吸的溜進(jìn)(jìn)院壩，進(jìn)(jìn)了自己的屋子。趕緊脫了鞋，想立刻拿去清洗又擔(dān)(dān)心被張老師發(fā)(fā)現(xiàn)(xiàn)，于是用報(bào)(bào)子包了起來(lái)(lái)放在床底，等張老師出去的時(shí)(shí)候再處理。

　　“林老師，你在嗎？“張老師來(lái)(lái)找我。

　　“啊，我在?！拔亿s緊整理了一下衣服，捋順了自己剛被風(fēng)(fēng)吹亂的頭發(fā)(fā)，打開(kāi)(kāi)了門(mén)。

　　“我剛才來(lái)(lái)找你，看你燈關(guān)(guān)著，就沒(méi)(méi)敲門(mén)。你才回來(lái)(lái)嗎？”

　　“啊，不是，我剛才睡了一會(huì)(huì)兒，剛起來(lái)(lái)。”我扶著門(mén)不敢動(dòng)(dòng)。

　　“你穿的這么整齊睡覺(jué)(jué)哈？”張老師一笑。

　　“這不只想打個(gè)(gè)盹兒嘛，就沒(méi)(méi)換衣服。噢，張老師你找我什么事嗎？”我解釋到。

　　“我剛才是想來(lái)(lái)找你借一下紅墨水，我的今天被我打翻了?！?p>　　“噢噢，我拿給你。“我火速轉(zhuǎn)(zhuǎn)身，把桌上的紅墨水遞給了張老師。

　　“林老師，你褲腿上怎么有泥，看起來(lái)(lái)還是濕的，你看看你床單被子有沒(méi)(méi)有弄臟?！?p>　　“噢下雨的時(shí)(shí)候我剛好在外面散步，一下雨我就跑回來(lái)(lái)了，所以搞臟了。沒(méi)(méi)關(guān)(guān)系，反正我也打算明天換下來(lái)(lái)洗?！?p>　　“林老師，你真講究，被子才睡了一個(gè)(gè)星期就換洗?！?p>　　“你看這天氣這么好，利用太陽(yáng)(yáng)能?！蔽艺f(shuō)(shuō)完干笑了幾聲。

　　“謝謝啦。不打擾你了，早點(diǎn)(diǎn)休息?！?p>　　“好。你也早點(diǎn)(diǎn)休息?！拔亿s緊給張老師擺了擺手，然后關(guān)(guān)上了門(mén)。

　　我躺在床上，不敢關(guān)(guān)燈，目睹的一切在我的腦子里反復(fù)(fù)閃現(xiàn)(xiàn)，一夜未眠。

　　“你后來(lái)(lái)有把這事告訴張老師嗎？”

　　“嗯。”

　　“張老師很偉大，能在那里支教那么久?！?p>　　“她一個(gè)(gè)人在那里支教，很偉大，但是既偉大也齷蹉吧?！?p>　　“為什么這么說(shuō)(shuō)。”

　　“有一個(gè)(gè)晚上，我送一個(gè)(gè)孩兒回家回來(lái)(lái)，走著快到學(xué)(xué)校背后的分叉路時(shí)(shí)，看到兩個(gè)(gè)人影從學(xué)(xué)校出來(lái)(lái)，我仔細(xì)(xì)一看是張老師和一個(gè)(gè)中年男人。我正準(zhǔn)(zhǔn)備把電筒往前一晃，大聲給張老師打招呼，就看到中年男人掐了一下張老師的臀部，然后摟了一下張老師的腰，張老師不太情愿的推開(kāi)(kāi)了這個(gè)(gè)男人的手，往周?chē)h(huán)(huán)視了一圈。我趕忙捂住手電筒的光，然后停下屏住呼吸，往路邊蹲下，險(xiǎn)(xiǎn)些被發(fā)(fā)現(xiàn)(xiàn)。

　　我見(jiàn)(jiàn)兩人走進(jìn)(jìn)了村里的一條巷子，就大步往前跟了過(guò)(guò)去。借著旁邊人家大門(mén)口的燈光，我認(rèn)(rèn)出來(lái)(lái)是王書(shū)(shū)記，只是王書(shū)(shū)記的打扮和平時(shí)(shí)有些不同，穿了一件皮夾克，踩了一雙運(yùn)(yùn)動(dòng)(dòng)鞋。我看到王書(shū)(shū)記和張老師拉拉扯扯，我不相信自己所見(jiàn)(jiàn)的這一幕。我沒(méi)(méi)有繼續(xù)(xù)往前跟，回到學(xué)(xué)校敲了敲張老師門(mén)，張老師確實(shí)(shí)不在。我更加確定張老師不簡(jiǎn)(jiǎn)單，頓時(shí)(shí)意識(shí)(shí)到此刻的張老師并不是白天的張老師，此刻的王書(shū)(shū)記也不是白天的王書(shū)(shū)記。

　　我回到屋里，腦子里浮現(xiàn)(xiàn)了來(lái)(lái)這里之后和張老師拉扯的畫(huà)(huà)面，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張老師已經(jīng)(jīng)把我見(jiàn)(jiàn)到楊叔捆綁楊嫂的事告訴了王書(shū)(shū)記，心慌意亂，但是我沒(méi)(méi)有告訴任何一個(gè)(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