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天，客廳里格外熱鬧起來。山姆博士的思維好像陷入了一種混亂之中，一層客廳里大大小小的“山姆博士”完全是失控狀態。最大的“山姆博士”罷工了，癱在墻角閉著眼睛，似乎是在睡覺。有的“山姆博士”上躥下跳，甚至跳到了最大“山姆博士”的頭上。他們高談闊論著，想要得到其他山姆博士的注意，但其他“山姆博士”只是自顧自地爭吵著，這讓客廳顯得很喧鬧。

　　而這個房子的其他地方還是一樣安靜，奧利幾乎把安達利當成了空氣，他們這幾天說過的話超不過五句。

　　有一天安達利試探性地問奧利：“山姆博士這是怎么？”他邊問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奧利的表情。

　　“他有時候會這樣，有可能遇到了什么難纏的問題，也可能是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彼卮?。本來安達利還想問問山姆博士現在在哪，什么時候回家之類的問題，但看到奧利冷淡的表情，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其實這幾天，安達利也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奧利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在深夜開車出去，大概十二點多出門，凌晨一兩點才回來。

　　可能是出于好奇，也是有點擔心一個女孩子獨自深夜外出會有危險。安達利曾經嘗試過和客廳里的“山姆博士”說這件事，但是根本沒有一個山姆博士聽他說話，他們還是吵鬧地做著自己的事。

　　終于安達利實在是坐不住了。白天，他偷偷在網上租了一輛車，藏在了平時沒人去的后院。兩天后，凌晨，傳來奧利下樓的聲音。安達利走到窗邊，看著奧利的車飛走后，他趕緊跑下樓梯，快步到后院，把車子發動，調到跟隨模式，在比較遠的位置偷偷地跟蹤著奧利。

　　車子開了大約半個小時，到了市里一個繁華的娛樂場。奧利的車緩緩下降，落在了一個裝修浮夸的建筑門前。這個房子表面裝點著各種顏色的燈，即使是在很遠的空中，也能一下看到它。奧利的車一落地，旁邊的小廝立刻熱情地招呼她進去。

　　看到奧利進去后，安達利觀察了一下周圍，把車子停到了不遠處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然后他趕緊走下車，拉低帽檐，一溜煙地從旁邊的側門溜了進去。一進門，巨大的音浪讓安達利下意識地捂了捂耳朵。室內很昏暗，頭頂上幾束刺眼的光搖來搖去，把空氣中漂浮著的煙霧照亮。人和人擠在一起，亂扭著身子，荷爾蒙和躁動充斥著整個空間。這里的人愛的就是擦肩而過。奧利已經走遠了，但遠遠地還能看到她戴著的針織帽子。安達利趕緊擠過人群追上去，他跟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看見奧利進了一個包間。

　　安達利躲在門后，偷偷地觀察著。包間里都是和奧利年齡相仿的孩子，有男有女，桌子上橫橫豎豎地擺著很多酒瓶，看來他們都喝了不少酒，有的都已經癱在了沙發上，還有的在迷迷糊糊地和別人說話。

　　看到奧利進來，“奧利來啦！”有個人站起來喊道，大家爆發出一陣歡呼，奧利似乎很受歡迎。

　　有一個濃妝艷抹，穿著暴露的女生走過來，親昵地摟住奧利：“奧利，玩得開心哦?！?p>　　“奧利，知道你不喝酒，給你準備了可樂?！庇鐘幸粋€人殷勤地給奧利遞過來一杯可樂。

　　奧利回復著周圍的人，看起來很開心。

　　“奧利，你今天又遲到了，你可要請客啊?！睋е鴬W利的那個女生說。

　　“當然，當然?！眾W利爽快地答應。

　　那個濃妝艷抹的女生和奧利說完話，就勾著另一個女生出了門。

　　“你看吧，我就說咱們一叫她，她肯定馬上就過來了?！蹦莻€女生出門的時候，偷偷和另一個女生低語，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和不屑。

　　“她真乖，以后都叫她來結賬?！繃磽餑莻€女生也壓低聲音說，說完她們倆爆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這一切安達利都聽到了。舞池的燈光晃過來，閃爍著給安達利的臉投下陰影。

　　安達利默默地跟著這兩個女生穿過灰暗的走廊，走到了衛生間。在靠近門的洗手池，一個醉漢正扶著臺子嘔吐。安達利走到中間的洗手池，面向鏡子，看著她們進入了身后的女廁，默默聽著她們兩人的談話。

　　現在她們不用壓著聲音了，“你知道嗎，他爸山姆博士，”其中一個女生說，她停了一會，似乎在等那個女生回應。

　　她似乎得到了滿意的回應，繼續津津有味地說道：“她爸也是個怪人，整天只知道研究機器人，還做了一堆自己在家吵架！”

　　“是嗎，難怪奧利也是個呆子！”說完她們又咯咯地笑了。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女生說：“咱們差不多也要撤了，我現在在群里發個消息?！?p>　　安達利站在洗手池前，鏡子里的他，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憤怒，這讓他的表情很復雜。那兩個女生要出來了，她們的聲音越來越近。安達利趁旁邊的醉漢不注意，迅速把手伸到水龍頭后面，把一根粗水管的連接處擰松了兩圈，然后他若無其事地快步離開，躲在轉角后面悄悄觀察著。

　　她們說說笑笑地從女廁走出來，各占了一個洗手池，擰開水龍頭。她們沒注意水管的連接處正在往外滋水，突然“嘭”地一下，那個連接處炸開了，她們倆還沒反應過來，巨大的水柱已經沖到了她們兩人身上，也濺了旁邊那個胖子一身。

　　“媽的，什么玩意！”她們趕緊跑出那個水柱的攻擊范圍，嘴里罵罵咧咧的。她們渾身都濕透了，像兩只落湯雞。

　　那個胖子也清醒了不少，大聲地罵著臟話，走廊里的小廝趕緊跑過來，又是遞毛巾，又是道歉。

　　她們拿著毛巾，一面罵著小廝，一面草草地擦著身上，最后撂下幾句狠話就氣鼓鼓的地走了，安達利偷笑著跟著她們回到包間。

　　那些人看她們倆變成了落湯雞，也有幾個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們倆狠狠瞪了幾眼那些笑的人?！皧W利，真不好意思，我們倆今天得早點走了?！逼渲幸粋€尷尬地笑了一下。

　　“嗷嗷，那你們注意安全?！眾W莉關切地說道。

　　“真倒霉！”她們出去的時候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奧莉和剩下的人一起唱了幾首歌。奧莉看起來很高興，但是喬總感覺奧莉的這份開心摻著幾分虛假。雖然喬也很討厭那兩個惺惺作態的女生，但是她們說的也不是全錯，奧莉在這里確實顯得“奇怪”，這種奇怪不是因為奧莉樸實，更不是她們說的呆板，只是因為奧莉不屬于這里，就像熱帶植物不能在北極生長，這里也不像是奧利的土壤。

　　喬這么想著的時候，那個癱在沙發上的男生和另一個男生也已經走了。

　　包間里現在還有奧莉和另外兩個女生，“你看珍妮和杰西婭剛剛那樣子嗎？”一個女生挑著眉毛對奧莉和另一個女生說。

　　“她們倆像個落湯雞！”另一個女生立馬接茬，“珍妮不化妝的樣子可真夠逗的，你看我說她長得像個小狗沒錯吧?！閉f完，她們默契地爆發出一陣笑聲。

　　喬能看出來奧莉在這段談話中有點無所適從。她一直在尷尬地笑，那兩個女生也注意到了奧利的不適，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們又親昵地摟著奧莉拍了幾張照片?！皶r間不早了，咱們回吧?！幣粋€女生看了一眼時間，對著她們倆說。

　　“確實不早了。”另一個女生也說。

　　“你們怎么回去？”奧莉問。

　　“我們坐夜班公交回去，”說完她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了似的，“天啊，末班車是一點半！”

　　另外那個女生聽到趕緊看了一眼表，“還有十五分鐘！”

　　她們立刻著急地穿上衣服，收拾起包。

　　“趕不上我送你們吧?！眾W莉熱情地說。

　　“抓緊點能趕上，不麻煩你啦，”她們很快就收拾完了東西，準備離開，離開前她們又親昵地抱了抱奧莉，匆匆地說：“寶貝，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這兩個人轉過身，喬從安達利的眼里看到了她們輕松的笑，“咱們已經善后好幾回了，下回得溜得快點?！甭憤^安達利時，她們壓低聲音說。

　　走出門后她們匆忙的腳步立刻舒緩下來，還隨著舞池里的音樂扭動著腰肢。

　　現在只剩奧利一個人，坐在放著音樂包廂里，看起來有些失落。她自己坐了一會兒，安達利站在門外看著她，看了好久。

　　喬也看著這個笨姑娘，有些心酸。

　　過了一會兒，奧莉叫來小廝，核對了一下賬單，付了錢，拿起沙發上的衣服帽子，準備出門。安達利趕緊走到墻邊，拉低帽檐。他聽著奧利的腳步聲，確認她走到比較遠的地方了，才轉過身趕緊追上去。

　　他跟著奧利的車子回到家，在空中遠遠地看著奧利房間的燈亮起來后，他才悄悄地把車子停到后院，進門，躡手躡腳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似乎是這次聚會的小插曲讓他們有點不愉快，之后幾天他們沒有聚會，也或許是奧利醒悟了，反正之后幾天奧利都沒有深夜出去過。

　　這幾天，山姆博士還在一種失控的狀態里。二樓安達利住的房間也因為那些失控的山姆博士變得很吵。但安達利并不注意這些，他只注意奧利房間的動靜。

　　只要奧利的門一響，無論是陽臺門還是房門，他都會趕緊快步走到門前，再放慢腳步，打開門，走出去，假裝是碰巧遇到的奧利，和奧利有的沒的搭幾句話，奧利也就淡淡地回幾句。

　　這樣幾次，奧利終于感到奇怪了：“你總出來干嘛？”

　　“我..我..”安達利有點慌張，似乎在害怕自己的小心思已經敗露。他迅速組織語言，趕緊解釋道：“我想下去看看山姆博士?！闭f完這句話他舒了口氣。

　　奧利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也不太想聊下去了，就轉身去書墻找書了。

　　這次對話讓安達利很激動。之后他回到房間，整天都坐立不安，上躥下跳，一會把傳輸儀插到耳朵里，好像要娛樂一下，但不到兩分鐘，又哼著歌去整理床鋪，床鋪沒整理好又拿水澆窗臺上的電子花，直到花盆里噼噼啪啪地冒出了電火花，他才趕緊停手。但最慘的其實還是那個下午被他撞翻了無數次的地面機器人。

　　喬看著安達利手足無措的樣子，在心里偷笑。喬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幾聲，他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