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二十一分……
昨晚的夢境到底代表了什么?為什么他會在衛生間里受傷,以及鏡子為什么會神秘破損?那個小樓為什么會帶給他熟悉的感覺?擊碎夢境的紅光又代表了什么?還有他最后好像看到了一片海以及海上的人臉?
最重要的是說好的春夢呢?或者說在他的潛意識里,只需要腦袋和脖子,就能滿足他的欲望?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一連串的問題在安遠的腦子里,走馬燈似的輪轉不休,攪得他腦仁發疼。既然一時半會找不到答案,索性就先放下。
畢竟除了有點疲憊以外,他也沒有別的損失。而且這種疲憊感隨著四袋方便面,一打火腿腸外加八個雞蛋落肚,也被驅離了出去。
至少從表面上看,就連額頭上那塊傷口愈合后的疤痕,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變得與周圍皮膚色澤一致,沒有了區別。這似乎是一種快速愈合的能力,就像X戰警中的金剛狼。
安遠當然不會二到,拿把刀在自己身上弄個傷口,驗證一下效果。在他看來,即便真有這么神奇的能力,對他也沒什么鳥用,他本來也不覺得會有人能傷到他安遠安大爺。
唯有那一聲脆生生地呼喚,悄然與他的記憶重合,在他的心上刻了一刀。
那種滿含濡慕,獨屬于小女孩的糯糯清音,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聽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
第五袋方便面下鍋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他沒理會,順手掛斷。
然后是微信,一個叫做“吉吉國王”狐猴腦袋,不停地申請添加。他心里煩躁,索性直接將對方拉進了黑名單。
約莫是看他不回消息,隔了一會,對方干脆又打起了電話。
安遠暴怒,撂下飯碗,拿起手機就要開罵,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卻是“團長”。
……
“遠子,干啥玩意兒吶?咋這半天才接?我可告訴你,今兒咱爺們兒可來個大活兒,大三天兒……”王團長劈了啪啦,嘴皮子一陣忙活,根本就不容安遠說話,他們這幫人走南闖北,口音早就雜了,說話時稍不注意,就夾帶出各地的土語哩音。
“停,停停,吁……”安遠無奈,趕緊攔了一句,“團長,老大,我的王大爺啊,您先停停,咱得把話說清楚嘍,有活歸有活,可別整得跟去年冬天似的,大下雪天,非得來個泳裝模特秀……你得弄得靠譜點,就上次那出,你也知道我落了多大埋怨……”
“嘿,你小子可不能忘本啊,咱們跑江湖賣藝的,不就吃的這口辛苦飯。再說了,擱老年月,讓你雪地里走兩圈,就能掙著錢,這還不行?有這路子,你就偷著笑去吧!所以說這人啊,說來說去,還就是‘初心’二字,做事情得敬業啊!”老王滿嘴唏噓言。
“得得,您說的都對,不就是一死人嗎?您再念叨下去,這級別都能上八寶山了。”隔著電話,安遠幾乎可以看見那邊王胖子無恥的樣子。心道合著干活的人不是你啊?
“哎,哎,你小子可別瞧不起人,要不是八寶山不讓和尚上去念經,你以為人家不想去啊?……還有啊,到了地兒,嘴上注意著點,別死啊活的,你得稱一聲薨……”
“呦,聽您這意思,這位還是個王爺吶。”安遠揶揄道,聽這瞎折騰的勁頭就知道死的這位,不是什么人物。也是,有能力讓政府組織追悼會的,也輪不上他們這草臺班子操持。
“別廢話,人給錢了,主家說了老爺子生前就愛這一口,這儀式就得按王爺的規格辦。”老王先懟了一句,緊跟著又轉變語氣,和安遠商量說,“小遠吶,你說說咱爺們平時處的怎么樣啊?那是跟親爺倆也沒有區別……所以呢,這唱經的和尚還得你來……”
老王以一句設問起勢,兀自絮絮叨叨,安遠一聽卻松了口氣,這活兒他還是來的了的。以前還唱戲的時候,他可沒少上臺客串,就連和尚道士的行頭都不缺,當年“少澤班”解散的時候,那些衣物道具,王團長都還留著,翻出來扮上就是。
但想是這么想,話可不能這么說,要是這次痛痛快快答應下來,以后還不定有什么幺蛾子等著他呢?而且這推諉的理由都是現成的。
“欸?團長,您家里那位小表叔,可是正兒八經的道士,人一上場,那架勢一擺可比咱專業多了……您說說我,一段經都背不下來,總不能讓我再來段‘雙截棍’吧?”
“‘雙截棍’就‘雙截棍’,那都不是事兒。你小子氣兒足,調門拉長點,誰管什么詞兒不詞兒的?好聽就成。我和你小子說,你可得把自己收拾利索嘍,尤其是那臉,別整得胡子拉碴的埋汰樣。”
“不是,團長,這是死人啊。我整那么干凈給誰看啊?這意思我怎么聽著,跟要拿我配冥婚似的。死那個不是個老頭嗎?”
“嘿,你小子怎么那么多廢話呢?讓你干嘛就干嘛。人主家可說了,這和尚得找個干凈點的,腦袋得光,臉也得光,他們家老爺子,就愛西游里面那誰,哦,對了,女兒國里的唐長老。”
“那是不是還得給我也配個國王,玉兔精什么的啊?”安遠吐槽,這家人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那老爺子哪是愛看唐僧啊,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長輩,真是不孝。
“嘿,你還真別說,這不扎了倆紙人嘛,人家都要,一對兒都得給老爺子燒下去。人家主家還說了,弄好了給加錢,別說我沒照顧你,這家的房子可是快要拆了,人家不差錢……還有啊,我小叔弄了不少的佛啊道的護身符,一會兒你先上我這來一趟,都揣身上,萬一能賣出去幾件呢,那么大個村子呢……”
……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
安遠洗過澡,一邊哼著歌,一邊刮胡子。
浴室中,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赤著身子,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肩寬背闊,修長挺拔,一身流線型的肌肉,不由得讓人稱贊一聲,真特么好看,不穿衣服的時候,那是妥妥的一身明星范兒。
要不王團長怎么一定要他頂上c位,連家里現成的專業人士都不用。當年,“少澤班”還在的時候,安遠就已經成為了臺柱子,是那個草臺班子里,所有雄性生物的顏值擔當。
哼著小曲兒,安遠在半小時內,就收拾停當,穿好衣服,出門勾奔王團長所住的城鄉結合部。
…………
上午九點一刻……
徐洪斌匆匆趕回警局,參加案情通報會。
大領導對這個案件十分重視,親自主持會議。
也由不得他不重視。
死了人的惡性刑事案件本就影響惡劣,何況這次案件的嫌疑人犯案手法極度殘忍,案件中的死亡人數多達五人,在衛港市,自建國以來,這么惡劣重大的刑事案件屈指可數,而且在近二十年里,這更是唯一的一次。
……
“所以,你們認為昏迷者張德發有重大犯罪嫌疑?”聽過了專案組成員做的案情分析,大領導問道。
“是的,經痕跡科檢驗,在作案現場發現的一把水果刀上,殘留著受害人的血跡,以及張德發的指紋,雖然,這不能說明什么,但其中一個受害人的手機上,同樣出現了受害人的血跡,以及張的指紋,手機記錄表明,最后的使用時間,定格在凌晨四點三十二分。
據法醫報告,在這個時間點上,最后死亡的受害者,已經失去生命體征至少一個小時。并且,經檢測,在五個受害人的衣物以及致命傷所在傷口附近,檢測出的DNA組織,同樣將嫌疑全部指向了張……
所以,我們認為張德發有重大作案嫌疑,當然,現在只是案件偵破的初始階段,這里面的疑點很多,例如,從張的受教育水平以及社會經歷而言,我們很難相信這么一個人能有如此精湛的外科技術,還有,以張的身體狀況也不具備能力,能夠同時擊倒五個與他體格相當,甚至比他更強壯的成年男子,現場也并未發現具有麻醉作用的藥物殘留……這些疑點,都有待我們在張蘇醒后,進行進一步的詳細調查。”徐洪斌簡要的回答了大領導的問題,但其實以他多年在刑偵第一線的工作經歷,直覺告訴他,這個張德發一定就是本案的唯一嫌疑人,只是他也沒法解釋案件中的詭異疑點。
“徐隊長,我有一個問題,”一名與會人員舉手問道,“呃,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那個張德發就是兇手的話,聽您的意思,他,他在殺人之后,還在現場看了或者說玩了一個多小時手機?就在五具尸體之間,這尸體還是他剛剛以殘忍手段虐殺的?”
隨著這個問題的提出,屋內驟然響起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安靜,安靜。”大領導輕輕拍了下桌子,出聲止住了眾人的交頭接耳,但他也經不住好奇問了徐洪斌一句,“小徐,關于這個問題,你們專案組是怎么考慮的?”
“我們只能暫時認為,犯罪嫌疑人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有一定的反社會傾向……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徐洪斌斟酌片刻,謹慎發聲,這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但,他在南方邊境當兵的時候,曾經見過更詭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