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坊很亂,得益于長河支流的到來,于揚的航運發達,這條橫貫整個上羿的巨大河流,為這個國家帶來了良好的航運通道。
長河不沾詭異,所以無論是安全性還是便捷性,水路都要勝過陸路。
但同樣也因如此,來往的人多了,管理也就難以被徹底執行。
江寧坊人口復雜,甚至有很多沒有籍貫的黑戶藏匿,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維持生活。
蛇牙老四就是其中之一,他天生牙齒畸形,兩顆犬齒比一般人略長,還向后彎曲,又因為在家排行老四,就有了這個諢號。
蛇牙老四是于揚成最大的蛇頭,手下掌握了二十來艘人蛇船,平日里盡干些販賣人口,偷渡的勾當,在江寧坊也算一號人物。
但今天,蛇牙老四極其痛恨自己出門怎么沒看黃歷。
中午剛從牡丹床上爬起來,折騰了一宿讓他覺得腰腿酸軟,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眶頂,跑去王二婆那兒坐著吃了碗藥膳雞湯補補,本想下午去看看有沒有新貨進來,結果卻被一個人在碼頭攔下。
跪在地上,蛇牙老四的腿有些打擺子,這里是他一處隱秘的房產,除了手下兩個心腹沒人知道。
室內燈光昏暗,他悄悄抬起頭,一襲墨色大氅映入眼底。
“說說吧,這幾個月里江寧坊有那些怪人又躲進來了。”
墨色大氅轉身,露出一個俊美的青年,他穿著米白色直裾,胸前墨綠色的青銅齒輪花紋醒目的刺眼。
蛇牙老四認得,這是機關城那群煞星的衣物。
青年自然是江硯舟,他沒有更換便裝,大搖大擺穿著機關城的制服就走了進來。依照墨承給他的名單,首先找的就是江寧坊的蛇頭,蛇牙老四。
“咚咚咚。”
“求大人明鑒!小的只是一個茶樓老板,兼做一些皮肉生意,江寧坊少說也有二三十萬人,每天碼頭上來往的客船不知繁幾,那么多人,小的怎么數的過來啊!”
蛇牙老四很沒有骨氣,說話前先磕了三個響頭,嘴唇抿的很緊,將兩顆蛇牙牢牢包住。
“是嘛,堂堂江寧坊的蛇頭連坊內多出哪些人都不知道。你這個蛇頭當的可真是有夠失敗的。”
江硯舟不緊不慢地說著,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哀樂,他一步步靠近蛇牙老四,腳步聲沉悶,像是敲在心口的鼓點。
“鏘——”
劍鳴清越,黑鐵長劍緩緩出鞘,與劍鞘摩擦,拉長的摩擦聲像一把鈍刀子,割著蛇牙老四的肉。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后頸傳來冰冷的觸感,蛇牙老四猛地顫抖起來,兩腿抽筋似的擺在身后亂晃。
瘋子,這是個瘋子!
蛇牙老四見過機關城的人,可從沒見過一言不合就要拔劍砍人的。
“小人冤枉啊,求大人明鑒。小人是真的不知道,雖然小人掌管十幾條人蛇船,可碼頭是烏鴉的地盤,要說找人,大人您應該去問他啊!”
額頭在地上磕的悶響,蛇牙老四慌了神,他感覺到了殺氣。
見鬼!這家伙看起來才二十幾歲,他是從娘胎里就開始殺人嗎?
看著拼命磕頭的蛇牙老四,江硯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從沒想過能從對方那里問出什么,從當街攔人開始到現在一言不和就拔劍威脅,他只是想把事情鬧大,把這江寧坊的蛇徹底攪渾。
好看看這污濁的水底,到底藏著那些大魚。
他要讓整個江寧坊縮在黑暗的蟲蟻認為,因為黃天教的肆意妄為,機關城要清場了。
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憋不住,一旦露出馬腳,潛藏在這里的墨承就會開始動手了。
換句話說,他現在是奉旨搞事。
看著趴在地上的蛇牙老四,江硯舟用劍挑起他的下巴。
“拐賣人口,逼良為娼,這是死罪;私自開船運人,不上籍貫,違逆律法,這也是死罪。”江硯舟手掌微微用力,一縷鮮血順著劍鋒流下。
“更何況,勾結邪教,為邪教祭祀提供場地、人口,更是死罪!
“你說,你有多少條命能拿來換的!”
“大人,我冤枉啊!”被劍頂著,蛇牙老四只能仰著頭大聲喊道。
“小的不過是一個蛇頭,那兒來的膽子勾結邪教,求大人明鑒!”
蛇牙老四真的慌了,如果說其他罪名大不了一死了之,那勾結邪教一旦被做實,是真的會被千刀萬剮的!
他可不想在死之前被人用藥吊著命,活生生地被削成一具骷髏。
江硯舟面若寒霜,他盯著蛇牙老四。
“你應該知道前天晚上黃天教做的大動作,你是江寧坊的蛇頭,除了你還有誰有本事給他們提供那么多人口。
“你這牙尖嘴利的蛇頭,盡做些傷天害理的勾當,今天我就送你去見閻王!”
長劍撩起,江硯舟雙目瞇成一條縫,濃郁的殺氣宛若蕩開血海的猩紅劍刃。
“楊四海!大人,楊四海也可以!”
長劍頓在半空,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尖,蛇牙老四只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楊四海是誰?”江硯舟冷冰冰道,墨承給他的情報里并沒有這個人。
“大人,楊四海是于揚城丐幫的幫主。”
幫主?
江硯舟心中有些疑惑,但臉色依舊冷漠。
“繼續說。”
“楊四海是于揚城丐幫幫主,他手下有上百號的乞丐,江寧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他們的眼線。實不相瞞,小人販賣的人口有大部分都是給楊四海提供的。”
江硯舟覺得有些不妙,一個丐幫要孩子干嘛,莫非!
眼底寒芒一閃,江硯舟冷聲道:
“他一個丐幫幫主買人干什么?”
蛇牙老四縮了縮脖子,聲音漸漸變小。
“乞丐也要吃飯,光靠乞討是不夠的,楊四海他們買來外城的孩子后,就會割去他們的舌頭,打斷手腳放去乞討,是女子就會她們賣去青樓,男人的話……恕小人沒再看見過。”
蛇牙老四說到一半的時候江硯舟已經不想在聽下去了。
割去舌頭,打斷手腳叫他們去乞討?
“好,好,好!好得很啊!”
江硯舟已經出離了憤怒,長劍翻手一轉,對準蛇妖老四的腦袋狠狠砸下。
“孩子你也不放過,你還是不是人!”
還不解氣,江硯舟抬腿對著蛇牙老四的肚子就是一腳。
一連踢了十幾腳,看著后者躺在地上抽搐,鮮血散漫一地才暫時收手。
“楊四海,他在哪兒。”江硯舟咬牙問道,聲音宛若來自九幽的寒霜。
“大人,那我……啊!”
甩去劍身的血跡,指著抱著手臂打滾的社牙老四。
“我在問一遍,楊四海在哪兒!”
“大人饒命!我說,我說……”蛇牙老四被嚇破了但,他捂著被切開一半的左手小臂大喊道:
“鳳儀樓后面的小院里有個柴房,灶臺下就是通往楊四海老巢的地道。”
“希望,你不要騙我。否則,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們都會把你抓回來的。”
“哼!”
甩開大氅,江硯舟大步離開,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響,蛇牙老四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在屋內響起。
站在門口,江硯舟收起神臂弩,蛇牙老四正趴在地上,蛆一般的蠕動,身下兩條腿被弩箭生生射斷。
“這只是利息,那么多孩子的冤魂可不是你兩條腿就能抵消的。”
剛離開房間,江硯舟立馬感受到四周傳來毫不掩飾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
“呵。”
他嘴角輕佻,按照地圖徑直走向鳳儀樓。
大搖大擺,毫不掩飾行蹤。
他還生怕動靜鬧得不夠大。
拐過一個巷道。
江硯舟停下腳步,面前坐在一個滿臉灰塵的乞丐,破舊的衣衫下是結實的肌肉。
那乞丐站起身來,毫無懼意地沖著江硯舟拱拱手。
“丐幫洪老四奉幫主之命,在此地恭候先生大駕光臨,不知先生……”
“好狗不擋道。”
江硯舟腳步不停,掀起大氅,神臂弩直接對準洪老四的眉心。
洪老四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略帶威脅地說道:
“江先生,我知道你們機關城勢大,但我們丐幫也不是好惹的。整個于揚我們掌控的人口可不少,哼哼,要是我們鐵了心地站在黃天教那邊,馬上就可以進行祭祀,到時候……”
“好膽!”
江硯舟橫眉倒立,扣住扳機的食指毫不遲疑地按了下去。
公開聲援邪教?好大的狗膽!
“嗖!”
弓弦震蕩,弩箭直接沒入墻面,打出碗大的窟窿。
逃過一劫的洪老四滿臉驚恐,看著毫不遲疑就扣動扳機的江硯舟,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難道真的不怕我們和黃天教聯手嗎?
“躲?”江硯舟嘴角勾起。
“你在躲一箭試試看?”
“嗖嗖嗖——”
三箭連發。
哪怕他的射術不精,被洪老四反應過來,提前預判多了一箭。
但在三連射下,四周沒有掩體,沒人能夠幸免,除非他是超凡者。
“啊——”
洪老四只躲開了一箭,另外兩箭分別在他的腹部和大腿上開了個洞。
眼看是不活了,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快,動手,殺了他!”
話音剛落,兩個足有一丈的乞丐從江硯舟身后鉆出,堵住了退路。
畸形的身軀上堆滿了花崗巖般的肌肉。
“幼稚。”
在心里嗤笑一聲,江硯舟抬起神臂弩。
看來這些乞丐沒有體會過機括武器的滋味啊,怪不得這么愚蠢。
黃天教的人還會給他們降智不成?
“嗖嗖——”
體積過于龐大,連瞄準都不用,兩根弩箭毫無阻礙地洞穿了兩個乞丐的胸膛,鮮血噴出,像是兩束噴泉。
他轉過身,看見洪老四倒在地上,一手死死捂著腹部,可鮮血依舊不停溢出。
“說,誰讓你們這樣做的?”
他蹲在來,看著洪老四的眼睛,卻發現對方眼底閃過一絲掙扎。
“不,不是我們……黃天,黃天教……騙子,他們……”
話還沒說完,洪老四頭一歪倒在地上,那一發弩箭的傷害太大,沒當場死已經算他生命力堅強了。
“不是他們,黃天教,騙子。什么意思?黃天教騙了他們?”
莫名的,江硯舟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洪老四,丐幫真的敢在機關城面前這樣囂張嗎?
還當面站臺黃天教。
鬼使神差,江硯舟驀然想起當初那個讓他吐出真實姓名的老頭秦冥。
“莫非,是那些邪教徒的超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