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神,太爺爺,荒土往事。
這些曾在他心底扎根的東西,沈隱都看完了,但他突然靈光一閃,還想要看一個東西。
那個傳言尋了他千百世的女人。
他想看看她的模樣,想了解她的過往,以及這顆心的秘密。
可是卻怎么也沒有見到。
“也許,她根本就不屬于這個名世。”
“作為即將覺醒的名神的你,還是不要再想她了。”,他的侍從孟一鳴這樣告誡他。
沈隱走出了光影,卻看著自己手上的掌心痣沉默不語,它仍在不停地漾光,不停地散發著細微的痛感與癢意。
可當他抬起頭來時,卻駭然地見到,數以百計的畫姬突然倒在了地上,再沒有了動靜。
“她們?”
“死了。”
“但總有長大的畫姬會代替她們。”,耳畔再度傳來孟一鳴的聲音,只是其中暗藏的冰冷,像是足以將沈隱鮮活的心神死死凝結一般。
他愈發地感覺到,離開那片隱人的土地之后,哪怕他曾經作為隱士的力量都逐步地消退了。
“盡快融入名世吧!時間,已經不多了。”
說完,孟一鳴便欲帶著沈隱離開。
“等等!”,沈隱突然開口道。
“我想去看樣東西。”
“什么東西?”,孟一鳴見他主動想要俯瞰這個世界,不由顯出幾分好奇的意味。
“靡地的淬神塔。”
“你!”
“好吧。”
孟一鳴眼神一凝,盡管他不知為何眼前之人會看到那座淬神塔,但還是腳踏飛劍,還是帶著那個男人去了,那片距離太安城極近的靡族土地。
黑氣彌漫的大地上,一座數千丈高的巨塔聳立在那,里面各類名人生活所需的食物、器物等應有盡有,仿佛就是一方小天地。
而眾多的修士聚在那里,便全然是為了一樣事情:
淬神。
“這是一項延續了數萬年的事業了,為了能淬煉出神元,他們所有人,包括他們的子孫后代都駐扎在了這里。”
“神元?”
“修士之中,最高的修行者便是神修,而神修之所以能成為神修,乃是因為他吞噬了一種存在于天地間的神性物質。”
“可五萬年前,我們名世之中,有位修行祭煉一途的大能,借助畢生生命從那些腐蝕大地的死尸身上,竟也將一種極其細微的神性物質提煉了出來。”
“但他卻發現,那神性物質與名世的截然不同,而且他的后來者更是從腐尸身上又足足提煉了二十七種之多。”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似乎每一具其他影子世界的生物腐尸體上,都殘存著神性物質。”
“也就是說,其他二十七影子世界的生物,每一個的身上都流淌著神的血液。”
“在一萬年前,名世之神與冥界之神雙雙隕落之后,為了對抗日益強大的冥神,長老院的大長老提出了修建淬神塔的計劃。”
“即借助淬煉腐尸身上的神性物質,再用秘法盡可能地降低反噬,聚成神元。”
“反噬?那是什么?”
“一種使人陷入混亂的瘋狂狀態。”
“這是力量本身的代價,每一個神力的擁有者,都會陷入與反噬的對抗中,神力越強,那種反噬的力量便越大。”
“哪怕你在拜神殿見到的那十二位僅存的神修,也是在與瘋狂的反噬的對抗中幸存下來的,可哪怕是他們,也得用一半的生命時間借助靜修對抗反噬。”
“可是,這真的能對抗冥神嗎?”
“你以后會知道的。”
孟一鳴像是講完了他所知道的東西,便久久地不再說話了,他只是帶著沈隱去看,看著那些修士們如何將龐大的腐尸引動,懸浮,用奇怪的術法轟擊,祭煉,再到查探。
那些繁雜的工序看的沈隱眼花繚亂,頭腦發脹,數萬年的智慧結晶,幾十代人,一座塔,一切都只是那最后的一次掙扎。
突然,沈隱像是看到了別的東西,心頭再度遭到重擊。
一群瘋狂啃食腐肉的隱人,吃飽之后,隨后竟一個個自覺地躍入了那滾燙的熔爐之中。
“這!”
“神主,收起你的震驚來,你即將是俯瞰世間的存在,對這樣的事情應該見怪不怪,甚至去主導這所有一切。”
“希望只存在于流血和犧牲之中。”
“我之所以愿意帶神主你過來,也是因為希望你懂得這個道理。”
“他,他們是自愿的嗎?”沈隱始終顫抖著聲音,眼前一幕,實在是超乎了他所能想象的邊際。
“自愿,或是不自愿,又有什么意義呢?”
“用符,用咒,用秘術,用哄用騙,最終總會是自愿的。”
“你以為五萬年前的那位祭煉一途的大能,不是借助隱人的身體方才提取出神性物質的嗎。”
“這是隱人們多年的進化中獨有的異能,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異能,因為他們能凈化土地,萃取神元。他們這些邪物,你以為還能活到今天?甚至還能這般地發展壯大?”
看到那成片成片地往下跳的靡族隱人,曾經作為隱父的沈隱,不由心頭一痛,因為他深切地知道:他們是人!
“可是長此以往,難道這樣他們不會消亡嗎?”
“消亡,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又能怎樣呢?”
“以前我們習慣等待,習慣使用蒼老的隱人,可是世界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孟一鳴愈發大聲地說著話,眼里也漸漸涌出瘋狂的神色。
“只要是吃飽了的隱人,全然要投入到淬煉神元這項偉大的事業中去。”
“塔里的隱人少了,我們就去靡族的土地上捕捉誘拐。”
“靡族的人少了,它們自然便去找相鄰的蒼族。”
“蒼族的人少了,它們自然回去找相鄰的荒族。”
“反正腐肉不盡,它們便能永遠繁衍。”
“為了這個世界做出犧牲,這正是它們無上的榮光。”
“但是你違背了他們的意志!”
“一群邪物,又會有什么意志?”
如此的對話,像是突然喚醒了沈隱心中曾經作為隱父的力量,他厲聲質問道:
“難道他們生來就該是吃腐肉的嗎?”
“難道他們就不能當個人嗎?”
質問之后,無言的寂靜里,一大股慕然醒悟的悲涼卻突然向他纏來。
他甚至有些理解了,蒼族發起的那場美名為拯救的滑稽戰爭。
從深處的意義來說,他們確實是在拯救蒼族。
或是從更深處的意義來說,他們也是在拯救世界,名人主宰,隱人依附的世界。
換言之,也是他們共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