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星漸淡，月色迷蒙。蟲(chóng)鳥(niǎo)叫聲此起彼伏，晚上是屬于它們的。
李朝陽(yáng)(yáng)雙手駛著一條小船的木槳行向陸地，嘴里跟著蟲(chóng)鳥(niǎo)哼唱，前方燈火通明，而這一方月色水河，波光粼粼，水劃過(guò)木槳激蕩的聲音令人陶醉。
城東老僧破廟？大晚上的，小乞丐約我去那干嘛？
此時(shí)(shí)，小乞丐正靜靜蹲坐在破廟中手提木棍，棍上幾只燒雞被地上柴火烤得外焦里嫩，而旁邊的灰炭隆得老高，像是火已經(jīng)(jīng)燒了老久。只見(jiàn)他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吸吸鼻子，擦擦額頭。
廟雖破，可一尊三丈高的大石像卻威風(fēng)(fēng)八面，雕刻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突然小乞丐眼神一轉(zhuǎn)(zhuǎn)，朝門外看去，眉頭微皺了起來(lái)(lái)。收起了手中之物后，朝火堆一揮手，閃身入了石像之后，廟內(nèi)(nèi)漆黑一片。
不一會(huì)(huì)兒，有兩人緩緩走到廟中，是一個(gè)(gè)老嫗和一個(gè)(gè)青年。
青年手中拿著夜明珠之類秘寶，將整個(gè)(gè)破廟照得有如白晝。
老嫗皮膚褶皺，花白的頭發(fā)(fā)有些凌亂，手拄著龍頭拐杖，一進(jìn)(jìn)門看了一眼地面后，神念便如潮一般鋪展而開(kāi)。
片刻后，似沒(méi)發(fā)(fā)現(xiàn)(xiàn)任何可疑痕跡，便認(rèn)(rèn)真的端詳起眼前的石像。
“風(fēng)(fēng)兒，向石像磕三個(gè)(gè)頭。”
老嫗沙啞的聲音響過(guò)后便只聽(tīng)到青年跪地叩頭聲響。
青年叩完頭便默立在老嫗身后，半晌，老嫗將從石像上的眼光收回，轉(zhuǎn)(zhuǎn)頭看向青年，溫和道：“風(fēng)(fēng)兒，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讓你向他下跪？”
“師傅說(shuō)(shuō)過(guò)，不該問(wèn)的不要問(wèn)，也不能問(wèn)。”青年臉如刀削，額前兩縷黑發(fā)(fā)擋住了他低垂的眼睛，面無(wú)(wú)表情，但是眼中深處的光芒就像他左手中未出鞘的寒刀一般，期待著敵人的鮮血澆灌。
老嫗也不在意，自顧的說(shuō)(shuō)道：“這叫老僧廟，卻供奉著一尊殺伐天下的劍圣。你的名字叫作流風(fēng)(fēng)，你可知這尊石像本人喚作什么？”
流風(fēng)(fēng)豁然抬起了頭，目光堅(jiān)(jiān)定的看向老嫗，卻是仍然沒(méi)有發(fā)(fā)聲。
“他便是你父親，流云劍圣。”
流風(fēng)(fēng)將目光緩緩移到石像身上，片刻后，自己身上的氣激忍不住的鼓動(dòng)(dòng)不安，如一把把鋒利無(wú)(wú)比的刀割向四周。
“為何他的石像會(huì)(huì)豎立在這里？老僧又是怎么回事？”
“當(dāng)(dāng)年……”
“哎，何必呢？當(dāng)(dāng)年種種已經(jīng)(jīng)過(guò)去，何必在孩子心中留下仇恨！蘿夢(mèng)(mèng)兒，想不到，十五年不見(jiàn)，你的氣血已經(jīng)(jīng)枯敗至此。”疲散的聲音在這區(qū)(qū)域響起，一道人影憑空出現(xiàn)(xiàn)，是一個(gè)(gè)老乞丐，披散凌亂的黑發(fā)(fā)間夾雜些許灰白。
他的出現(xiàn)(xiàn)，老嫗似早有想到，目光復(fù)(fù)雜的看著老乞丐，道：“該還的，遲早要還。十五年了，那人卻還高高坐在皇坐之上，享盡世間榮華，你莫不要忘了當(dāng)(dāng)初是誰(shuí)(shuí)帶我們走出妖獸林？當(dāng)(dāng)初是誰(shuí)(shuí)不顧自身安危一人獨(dú)(dú)擋獸人大潮？又是誰(shuí)(shuí)不念兄妹之情，在他晉升圣位時(shí)(shí)發(fā)(fā)動(dòng)(dòng)偷襲，又在他隕落后抄他家族，讓他一族僅剩幾人在外孤苦飄零？”
老乞丐負(fù)(fù)手而立，眼睛盯著石像，似懷念往昔。耳邊聽(tīng)著老嫗喋喋不休的抱怨，始終沒(méi)有答話。
“這是他的兒子，你知道我的意思。當(dāng)(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xù)(xù)守著他的雕像，慚愧至死。”
老嫗言語(yǔ)(yǔ)激動(dòng)(dòng)，身軀都因憤恨而輕微顫抖。
“他是怎么死的？”
流風(fēng)(fēng)緊握著刀的左手青筋必現(xiàn)(xiàn)，右手中發(fā)(fā)光的珠子似也出現(xiàn)(xiàn)了裂痕。
老乞丐回過(guò)身來(lái)(lái)認(rèn)(rèn)真的打量著流風(fēng)(fēng)，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自語(yǔ)(yǔ)道：“像，真像。”
“我問(wèn)，他是怎么死的。”
老乞丐渾然不介意，暗自嘆息道：“為了你母親，也為了天下蒼生。”
老嫗陰惻惻的怪笑道：“天下蒼生，也對(duì)(duì)，皇帝就代表蒼生，皇帝的意志就代表蒼生的意志。”
老乞丐像是對(duì)(duì)老嫗的性情早已習(xí)(xí)慣，轉(zhuǎn)(zhuǎn)開(kāi)話題道：“風(fēng)(fēng)兒，關(guān)(guān)于你父親的遺物，兩天后你來(lái)(lái)此處，我親帶你去取。”
“哼。”老嫗似聽(tīng)到了想要的滿意答復(fù)(fù)，瞪了老乞丐一眼后對(duì)(duì)著流風(fēng)(fēng)道：“風(fēng)(fēng)兒，我們走。”
“哎！”老乞丐又端詳了石像一會(huì)(huì)后，消失不見(jiàn)。
廟中從新歸于寂靜，像什么都沒(méi)有發(fā)(fā)生過(guò)一樣。
小乞丐從雕像后翩然現(xiàn)(xiàn)身，神情古怪的仰頭看著雕像，聽(tīng)到從門外傳來(lái)(lái)小乞丐，小乞丐的叫喊聲后，小乞丐嘴角勾起。
李朝陽(yáng)(yáng)在城東兜兜轉(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好不容易找到破廟，門外上歪著的匾額上還真是書(shū)寫著有家老僧廟，蛛網(wǎng)(wǎng)密布的，好不惡心。
得到小乞丐的回應(yīng)(yīng)后，李朝陽(yáng)(yáng)嘟囔著哪里約不好，偏偏這么難找的地方，看來(lái)(lái)小乞丐對(duì)(duì)乞丐這一吃香行業(yè)(yè)情有獨(dú)(dú)鐘。
“你等很久了嗎？”舉著照明用具，李朝陽(yáng)(yáng)環(huán)(huán)顧四周，隨口一問(wèn)。
“嗯，剛看了一出好戲，對(duì)(duì)了，你跟我來(lái)(lái)。”
小乞丐也不廢話，牽著李朝陽(yáng)(yáng)的手就朝石像走去，扒開(kāi)石像底部一人高的叢生雜草，卻見(jiàn)石像雙腳踝處有一根石制鎖鏈，鎖鏈上有一凹槽。小乞丐將帝令安插在上。
突然，出現(xiàn)(xiàn)在他們眼前的不再是那尊氣勢(shì)(shì)凌人的流云石像，而是一尊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和尚像。
“這是？”李朝陽(yáng)(yáng)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變化，云里霧里。
“老和尚啊，門外不是掛著老僧廟嘛。”
“我的意思是，怎么剛剛好好的其他人就變了。”
“這廟有上千年之久，不是變了，是它本來(lái)(lái)的面目，只是一直處于廢棄狀態(tài)(tài)，里面有一件世人不知道的靈性寶貝，只是后來(lái)(lái)不知為何在這里推翻了原來(lái)(lái)石像打造了這尊石像，那寶貝的守護(hù)(hù)靈怒而幻化成鎖，將這尊石像禁錮。”
“這守護(hù)(hù)靈報(bào)(bào)復(fù)(fù)心還真強(qiáng)(qiáng)，禁錮個(gè)(gè)泥土有啥用！”李朝陽(yáng)(yáng)不屑嗤笑。
“你別小看這寶貝的守護(hù)(hù)靈，禁錮住了他的雕像，即使這雕像的主人已經(jīng)(jīng)故去，他的靈魂也將受到鎖鏈的禁錮，這和詛咒的意思差不多。”
“我，我，不是……”
李朝陽(yáng)(yáng)嚇了一跳，震驚的看著小乞丐，語(yǔ)(yǔ)無(wú)(wú)倫次。
“放心吧，我有鑰匙，將它解開(kāi)就沒(méi)事了。”小乞丐笑嘻嘻說(shuō)(shuō)道，想到剛聽(tīng)他們的對(duì)(duì)話內(nèi)(nèi)容，這倒霉的流云也是個(gè)(gè)可憐人，死了也平白無(wú)(wú)故被禁錮十多年，要是他想到關(guān)(guān)心他的人因?yàn)閼涯釧x錯(cuò)(cuò)地址為他塑了雕像，會(huì)(huì)是怎樣一種心情，是愛(ài)還是痛？
“朝陽(yáng)(yáng)哥哥，你將神念輸入這老和尚雕像中試試機(jī)(jī)緣。”
“你怎么知道我衍生出了神念？”李朝陽(yáng)(yáng)更加迷惑了。
“朝陽(yáng)(yáng)哥哥用神念不止查探過(guò)我三次，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小乞丐不禁臉有點(diǎn)(diǎn)發(fā)(fā)燙，雖知道他的神念被自己秘寶阻隔在外，但心里滋味仍然很怪異。
“那個(gè)(gè)，嘿，這個(gè)(gè)。好了，我試試吧。”
李朝陽(yáng)(yáng)岔開(kāi)話題，閉上眼盤腿而坐，一縷神念向老和尚眉心匯去。
小乞丐取出燒雞放在鎖鏈旁，只見(jiàn)鎖鏈開(kāi)始糯動(dòng)(dòng)，不一會(huì)(huì)兒變化成蛇，一口將燒雞給啃食。
一只，兩只，三只……
原來(lái)(lái)，小乞丐準(zhǔn)(zhǔn)備的東西卻是為了它而服務(wù)(wù)的。
“你這個(gè)(gè)渡靈缽，老和尚雖上千年沒(méi)去化過(guò)緣了，想不到你現(xiàn)(xiàn)在墮落到連葷也吃。你混得到底得有多慘哪！”
李朝陽(yáng)(yáng)的神念一入老和尚眉心，來(lái)(lái)到一片金色的世界，兩旁上萬(wàn)(wàn)尊佛閉目盤坐蓮花臺(tái)(tái)之上，口頌真經(jīng)(jīng)。
聽(tīng)得經(jīng)(jīng)文，李朝陽(yáng)(yáng)內(nèi)(nèi)心澄清，無(wú)(wú)喜無(wú)(wú)悲，一片祥和，仿佛也化身一尊古佛一般，自然而然的跟著盤坐起來(lái)(lái)。
“咦，朝陽(yáng)(yáng)哥哥怎么渾身冒金光？明明上次我進(jìn)(jìn)去那群禿子在那喋喋不休吵死人，把我趕出來(lái)(lái)了。”
小乞丐心中疑惑，但看李朝陽(yáng)(yáng)臉上無(wú)(wú)喜無(wú)(wú)悲的神色，不像有什么危險(xiǎn)(xiǎn)，只是心中莫名有了不安。
“一切有為法，如夢(mèng)(mèng)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yīng)作如是觀。”整齊而又祥和的夢(mèng)(mèng)幻聲音，滋潤(rùn)(rùn)萬(wàn)(wàn)物的言語(yǔ)(yǔ)在李朝陽(yáng)(yáng)心中流淌。
“有為法！有為法？無(wú)(wú)為法呢？又是誰(shuí)(shuí)的法？”李朝陽(yáng)(yáng)武魂中的黑炎暴動(dòng)(dòng)，祥和、寂靜變得暴躁、嗜血。
入耳的一句句佛語(yǔ)(yǔ)的每一個(gè)(gè)字都如同蠟燭一樣被消融。
李朝陽(yáng)(yáng)面目猙獰，渾身又黑光大盛，恐怖的力量宣泄而出。
鎖鏈幻化的小蛇竟露出驚恐神色，立馬化成原型鐵缽。
“怎么回事？朝陽(yáng)(yáng)哥哥快醒醒，快醒醒。”
小乞丐急了，身手去觸碰李朝陽(yáng)(yáng)。
只是還沒(méi)有觸及，從她身上飛出一張銘牌，幻化成一個(gè)(gè)人影，一樸素中年男人，本是不怒自威的神情卻如臨大敵一般，一手震退小乞丐，自己反被黑光焚毀吸盡。
遠(yuǎn)(yuǎn)在萬(wàn)(wàn)里之外的一座小島，一中年男人口吐鮮血，臉色瞬間蒼白無(wú)(wú)比，身軀癱軟無(wú)(wú)力。
“師傅。”一群弟子緊張的看著眼前男人。
“無(wú)(wú)妨。武大，去奧斯萊帝國(guó)(guó)皇城，將小姐帶回來(lái)(lái)。”殘留在男人眼中的驚駭還沒(méi)有散去。
李朝陽(yáng)(yáng)渾身皸裂，快到破碎邊沿，另一武魂九彩神樹(shù)搖動(dòng)(dòng)著枝葉，將黑炎牽扯而回。周身黑光隱而不見(jiàn)。李朝陽(yáng)(yáng)卻昏迷不醒。
小乞丐眼神驚駭，心中后怕不已。老僧石像自然碎了，而李朝陽(yáng)(yáng)看似正常的昏迷。
他狠狠咬了咬牙，一把抄起李朝陽(yáng)(yáng)和聚靈缽飛身而去。
老僧廟中，又恢復(fù)(fù)了平靜，只不過(guò)，再也沒(méi)有老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