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有甜瓜

　　石力畢業后回到了小城，范無鹽知道是為了照顧自己。不久，兒子結婚。很快有了孫子。她高興了沒幾天，石諳就像是她的克星，又在她剛剛順利時來攪局了。本來兒媳說，等她產假結束，就讓范無鹽來兒子家，照看孫子。范無鹽滿口答應。兒子孝順，兒媳也懂事，范無鹽又不是好吃懶做的人，一家人應該能相處不錯。沒等兒媳上班，兒子過來范無鹽這邊，又是那種無奈，恨鐵不成鋼的無助。原來，石諳出事了。上次他給人騙慘了，借著兒女的錢好容易又有點起色，這回不再亂玩，打算安穩了，娶了一個年輕女人。誰知道，查體的時候，查出幾種病來，他不在乎，以為他生意場上闖了一輩子，身體一直杠杠的，哪里會有什么大病，不過五十出頭，正是好年紀。某一天，石諳中風。新娶的女人哪里想到自己這么倒霉，不肯伺候一個癱子，鬧著要離婚，分了一部分錢財走人。石諳就只好投奔兒子來了。

　　石力愁得沒法，也恨得慌：這種坑爹，誰挨著坑誰！他可以不管孩子，兒子總得管他呀。石麗的情況也是孩子小，又上班，還在外地，有心無力。石力跟范無鹽商量的時候，很不好開口。本來家里正好的事，兒媳上班，范無鹽看孩子。這一來，誰伺候石諳？再說，誰愿意伺候他？想了半天，給他請個人來吧。三室一廳的家里一個半殘廢，除了要吃要喝說得清楚，其他的事都不能自理，護工除了拿錢用心，其他的自然不盡心。石力下了班先去看看石諳，石諳就吱吱呀呀地告狀，說護工不給他吃飯，不讓他喝水。開始石力不信，安了監控，看見護工把好吃的自己吃了，好喝的自己喝了，坐著看電視。石諳怎么叫喚，就不搭理。說石諳：你吃啥喝啥都是浪費，還得麻煩人打掃，不如省下給好人吃吃。石力知道了，當即辭了護工。再換人，也都是差不多。人都是為工資來的，不是為活來的，何況打掃屎尿的，誰也受不了。

　　石力氣得說：你就該這么著受受吧！說歸說。怎么辦呢，難道真讓他這么受護工的不待見？什么時候受完，什么時候算完？范無鹽恨恨地說：把他弄回來，我伺候！我這輩子欠了他的！早知道有這一天，我一定就再找個人嫁了，躲開他！我哪輩子欠了債？！石力想，搬到一起倒是個辦法，下了班，媳婦和自己都可以搭把手，媽媽只在剩余的時間費點心，小的，病的也能都照應。可是，只苦了媽媽。他了解媽媽對石諳的憎恨厭惡，也清楚石諳的作為，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這么樣，把石諳挪到家里來。

　　每天，最忙的時候是早上，兒子兒媳吃飯上班，孩子得喂，還得給石諳弄飯，給他打掃。范無鹽早早起床，給上班的人準備飯，病人吃的做好，孩子吃的還得另做。這一陣忙得花費兩三小時。等范無鹽自己坐下來，隨便吃幾口，孩子哭了，石諳又拉了尿啦。家里存著一堆尿不濕，老的小的都用。再忙一陣。累也罷了，那個味道，比孩子重十倍。五十多歲的范無鹽又陀螺似的了。

　　就這樣，三年過去，石力的孩子上幼兒園了。中間送孩子接孩子，再回來做飯。比以前是輕松點，孩子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了，范無鹽可以少做一些事了。石諳的病情不見好轉，好在也沒有加重多少。范無鹽就這樣伺候石諳，直到他離開人世。臨了，石諳嗚嗚啞啞地說：對不起。范無鹽本來無喜無悲的了，最后一句話，讓她哭得眼淚收不住。她結婚度過了十年時光，離婚后自己帶著孩子也是十年工夫，誰知道伺候一個仇人，又花去她十年光陰。她六十大壽的時候，石力石麗兩家人以及兩家的親家，十幾口子人湊在一起，在大酒店給范無鹽祝壽。孩子們端著酒杯，哭得說不出話。范無鹽笑說：哭什么，我下半輩子，只有甜瓜！

　　連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