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節(jié)(jié):我的奮斗
人的一生當(dāng)(dāng)然要靠自我?jiàn)^斗,但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jìn)(jìn)程。
孟兆偉現(xiàn)(xiàn)在對(duì)(duì)這句話有特別深刻的體驗(yàn)(yàn),尤其是在他幾天前剛參加了大學(xué)(xué)同學(xué)(xué)會(huì)(huì)之后。
同學(xué)(xué)會(huì)(huì)是在一家湘菜館舉行的,包了一個(gè)(gè)包廂,坐了兩桌,有男有女,大約十來(lái)(lái)個(gè)(gè)人,都是在大學(xué)(xué)時(shí)(shí)關(guān)(guān)系不錯(cuò)(cuò)的同學(xué)(xué)。
這里面,有當(dāng)(dāng)初的班長(zhǎng)(zhǎng)、有學(xué)(xué)習(xí)(xí)尖子生、有班花等等,都是上大學(xué)(xué)的時(shí)(shí)候就比較突出的同學(xué)(xué),一頓熱絡(luò)(luò)的吃喝下來(lái)(lái),也可以了解到他們現(xiàn)(xiàn)在混得也都還行。
那個(gè)(gè)常年班級(jí)(jí)績(jī)(jī)點(diǎn)(diǎn)第一的女同學(xué)(xué)現(xiàn)(xiàn)在在上研究生,接下來(lái)(lái)打算繼續(xù)(xù)考博士,聽(tīng)她自信滿滿又不失含蓄的語(yǔ)(yǔ)氣,考博問(wèn)題應(yīng)(yīng)該不大。
老班長(zhǎng)(zhǎng)畢業(yè)(yè)后回了廣慶周邊的老家,一個(gè)(gè)小縣城,進(jìn)(jìn)入了衛(wèi)(wèi)生院,現(xiàn)(xiàn)在也算是編制內(nèi)(nèi)人員了,雖說(shuō)(shuō)工資可能不那么亮眼,但這可是編制,鐵飯碗,旱澇保收,福利齊全,也算是他們這專(zhuān)業(yè)(yè)相對(duì)(duì)對(duì)(duì)口又有發(fā)(fā)展前景的工作了,因此老班長(zhǎng)(zhǎng)也是非常地意氣奮發(fā)(fā)。
班花的工作一開(kāi)始不肯說(shuō)(shuō),后來(lái)(lái)被大家追著一直問(wèn),總算是松口,說(shuō)(shuō)自己干起了直播,就在網(wǎng)(wǎng)上唱唱歌、聊聊天什么的。大家都覺(jué)得新鮮,也不顧班花的無(wú)(wú)奈推辭,當(dāng)(dāng)場(chǎng)(chǎng)都紛紛下了APP去關(guān)(guān)注了她。
只不過(guò)(guò)從關(guān)(guān)注人數(shù)(shù)來(lái)(lái)看,班花的直播工作似乎也不怎么順?biāo)歟陀信瑢W(xué)(xué)漫不經(jīng)(jīng)心旁敲側(cè)(cè)擊地詢(xún)問(wèn)收入情況,班花被追問(wèn)之下,只好透露“不太固定,平均一個(gè)(gè)月也就一萬(wàn)(wàn)多點(diǎn)(diǎn)吧”。
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飯局氣氛就是一滯。
像他們這種二流學(xué)(xué)校出來(lái)(lái)的冷門(mén)專(zhuān)業(yè)(yè)學(xué)(xué)生,畢業(yè)(yè)才一兩年的工夫,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錯(cuò)(cuò)了,這從老班長(zhǎng)(zhǎng)進(jìn)(jìn)入編制內(nèi)(nèi)就意氣奮發(fā)(fā)可見(jiàn)一斑。一個(gè)(gè)月一萬(wàn)(wàn)多,這已經(jīng)(jīng)是在場(chǎng)(chǎng)大部分人對(duì)(duì)自己未來(lái)(lái)十幾年的夢(mèng)(mèng)想了,結(jié)(jié)果同學(xué)(xué)中現(xiàn)(xiàn)在已經(jīng)(jīng)有人達(dá)(dá)到了,這讓人不禁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更有人心中哀嘆起了這該死的看臉的世界。
不過(guò)(guò)氣氛的尷尬并沒(méi)有持續(xù)(xù)多久。
“對(duì)(duì)了,孟……孟兆偉?你現(xiàn)(xiàn)在干嘛呢?”
很快就有人把話頭別了過(guò)(guò)去,詢(xún)問(wèn)起了一直默不作聲宛若個(gè)(gè)隱形人的孟兆偉,卻連名字都差點(diǎn)(diǎn)忘了。
這也把大伙兒的注意力都聚集了過(guò)(guò)去。
當(dāng)(dāng)丟失了優(yōu)(yōu)越感后,人們自然就想從明顯不如自己的人身上重新把優(yōu)(yōu)越感找回來(lái)(lái)。
孟兆偉當(dāng)(dāng)時(shí)(shí)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實(shí)(shí)話實(shí)(shí)說(shuō)(shuō),可看著眾人的目光,緊張之下,他終究還是沒(méi)能憋出瞎話來(lái)(lái),只好誠(chéng)(chéng)實(shí)(shí)道來(lái)(lái):“在一家文化公司里打雜。”
大家都覺(jué)得舒服了,剛問(wèn)的那人也滿意地繼續(xù)(xù)笑著問(wèn)了下去:“打雜?復(fù)(fù)印復(fù)(fù)印文件這種?”
孟兆偉搖頭:“沒(méi)文件復(fù)(fù)印……就是看看電影,玩玩游戲。”
那人笑得更開(kāi)心了,“哦?那真不錯(cuò)(cuò),就混日子啊,這工作也太輕松了……一個(gè)(gè)月能有多少錢(qián)?三千有嗎?”
孟兆偉剛才聽(tīng)了半天后,不太想工資的事,想混過(guò)(guò)去,可是顯然不是對(duì)(duì)方的對(duì)(duì)手,更何況還有其他人幫腔,似乎大家都對(duì)(duì)他的工資充滿了好奇,最終只好無(wú)(wú)奈報(bào)(bào)出了那個(gè)(gè)數(shù)(shù)字:“三萬(wàn)(wàn)多。”
在盤(pán)古文化兩年,孟兆偉還是整天正經(jīng)(jīng)事不干,可是工資卻是蹭蹭地漲,如今已經(jīng)(jīng)漲到了稅前三萬(wàn)(wàn)八一個(gè)(gè)月,似乎老板跟錢(qián)有仇一樣,非得把錢(qián)都發(fā)(fā)給員工才舒服,無(wú)(wú)比的魔幻現(xiàn)(xiàn)實(shí)(shí)主義。
聽(tīng)到孟兆偉的話,整個(gè)(gè)包廂都是一靜,隨后立刻就有人笑了起來(lái)(lái),“你這笑話說(shuō)(shuō)的不錯(cuò)(cuò),哈哈哈……”
大家當(dāng)(dāng)然不會(huì)(huì)把這話當(dāng)(dāng)真,更有較真的,還仔細(xì)(xì)追索起了孟兆偉的公司來(lái)(lái),然后從孟兆偉口中得到了“盤(pán)古文化”這個(gè)(gè)名字。
“盤(pán)古文化,有點(diǎn)(diǎn)耳熟啊……《盜夢(mèng)(mèng)空間》好像就是這個(gè)(gè)公司參與制作的吧?”
班花第一個(gè)(gè)反應(yīng)(yīng)了過(guò)(guò)來(lái)(lái),到底是娛樂(lè)業(yè)(yè)從業(yè)(yè)人員,比旁人就是要更多關(guān)(guān)注一些。
“就前陣子很火的那個(gè)(gè),王盤(pán)拍的那個(gè)(gè)《盜夢(mèng)(mèng)空間》,你們公司做的?”
孟兆偉乖乖點(diǎn)(diǎn)頭,“嗯,王盤(pán)就是我們大老板。”
《盜夢(mèng)(mèng)空間》,王盤(pán),這些都是只在媒體報(bào)(bào)道上才能看到的東西,和他們完全就是兩個(gè)(gè)世界,聽(tīng)著有些夢(mèng)(mèng)幻。
席間的氣氛有些變化了,但還是有人不太相信,不陰不陽(yáng)(yáng)地質(zhì)(zhì)疑著,最終孟兆偉無(wú)(wú)奈地從錢(qián)包里掏出了員工卡,這才終于證明了自己。
這之后,席間的氣氛更加詭異了,孟兆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這頓飯的,只覺(jué)得全程很是尷尬,不過(guò)(guò)熱情的班花還是讓他緩解了一些。等到飯局結(jié)(jié)束,整個(gè)(gè)大學(xué)(xué)時(shí)(shí)代都沒(méi)什么交際的兩人已經(jīng)(jīng)頗為熟絡(luò)(luò)了,不僅交換了聯(lián)(lián)系方式,而且發(fā)(fā)現(xiàn)(xiàn)雙方有不少共同愛(ài)好。
最后等到飯局結(jié)(jié)束,他也在一眾打出租的同學(xué)(xué)面前,禮貌地邀請(qǐng)(qǐng)班花一同先走了,坐的是他新買(mǎi)的一輛車(chē),從后視鏡里似乎還能看到后方同學(xué)(xué)們復(fù)(fù)雜的眼神。
這是孟兆偉第一次感受到歷史進(jìn)(jìn)程的奇妙之處,第二次,則是今天。
今天他特意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得靚麗一新,按照昨天的通知,早早地就到了公司里,和一群同事假模假樣地在電腦前認(rèn)(rèn)真工作——不是打游戲、看電影,而是真地認(rèn)(rèn)真工作,看著一堆上面發(fā)(fā)下來(lái)(lái)的看不懂的報(bào)(bào)表、數(shù)(shù)據(jù)(jù)什么的,就像是在看天書(shū)一樣,昏昏欲睡,但就是不能睡。
就這樣,一直到上午十點(diǎn)(diǎn)多鐘,今天的重頭戲來(lái)(lái)了。
一群人來(lái)(lái)了公司,有記者、攝影師、保鏢等各色人等,還有幾位一看就知道是政府工作人員的,被眾人簇?fù)碓謚醒氳模瑒t是一位五十多歲面相溫和的中年男子。
難得來(lái)(lái)一次公司的大老板王盤(pán)也已經(jīng)(jīng)迎了出來(lái)(lái),親自迎了上去,帶著中年男子一路參觀介紹。
中年男子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地說(shuō)(shuō)上兩句,對(duì)(duì)盤(pán)古文化的經(jīng)(jīng)營(yíng)(yíng)發(fā)(fā)展表示了肯定和贊揚(yáng)(yáng),途中,還親切地拉了個(gè)(gè)典型,和孟兆偉聊了兩句。
這把孟兆偉弄得渾身僵硬,話都不大會(huì)(huì)說(shuō)(shuō)了——他對(duì)(duì)這個(gè)(gè)中年男子有點(diǎn)(diǎn)印象,在新聞聯(lián)(lián)播上見(jiàn)過(guò)(guò)。
“好,都挺好的……待遇好,工作好……很有挑戰(zhàn)(zhàn)性……”
孟兆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他只知道最后這一行人最終去了王盤(pán)的辦公室,腦子里也只剩下了一個(gè)(gè)念頭。
自己該不會(huì)(huì)在某臺(tái)(tái)、甚至央視的新聞里看到自己吧?
自己一個(gè)(gè)當(dāng)(dāng)初不起眼的小透明,怎么就莫名其妙混成這樣了呢?……
不知多久,孟兆偉才緩下來(lái)(lái),忍不住輕嘆一聲,對(duì)(duì)那句話感受得愈加深刻了。
人的一生當(dāng)(dāng)然要靠自我?jiàn)^斗,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jìn)(jìn)程。
而在王盤(pán)的辦公室里,一場(chǎng)(chǎng)對(duì)(duì)話正在展開(k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