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丁的工作很簡單，除了唱歌跳舞，還有聊天，現在還會幫小怪去站店。

　　小怪開了一家關東煮店名，叫《巴士怪味道》，面積不過20平米還包括了吧臺的面積，可憐的像一臺被壓扁的垃圾房，里面一排長桌只能夠坐下11個人，煮串位置的空間只能夠站得下兩個人，還多虧了柳丁身材苗條些才能夠將將擠得進去。還是沒有廁所。

　　這個柳丁最在意的問題，被小怪無情的忽略掉，小怪更在乎的是租金，她為柳丁做了一個丑丑的黑色大布素鐵絲的圓筒子，她說

　　“柳丁，我也不能虧待你。”

　　然后給柳丁示范了一遍如何躲進這個罩子里上廁所，一團影子在里面扭動來扭動去，小怪說：

　　“看的出來嗎？我正在脫褲子！”

　　柳丁啞口無言。

　　“看不出來吧？我現在在穿褲子。”小怪探出頭來，沖著柳丁洋洋得意。

　　“我真的服了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哦，這個哦，以前你上學時候，我經常去接你嘛，你們學校里很多模特，都是躲在這個東西里換衣服的呀！”

　　小怪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擼胳膊網袖子，正站在橘紅色的路燈影子下面刷舊輪胎，那不知道是從哪里撿來的，或是偷來的破輪胎，被她刷的干干凈凈包裹上了黑色布，那是給柳丁做廁所用剩下的布，或者說還是給客人做椅子套用剩下的布拿來給柳丁做了……柳丁已經不想糾結這個問題。

　　奇怪的是，小怪的生意出奇的好。

　　每到入夜十分，夜色還紅彤彤霧蒙蒙的時候，就會排起長龍，有些人一次來十幾份，直接打包拿走，他們是帶給公司同事或者帶給聽晚課的學生吧？

　　小怪不小心沾在袋子上的湯汁，會替他們細心的擦掉后再遞給客人，偶爾有人會說

　　“老板加來碗湯汁。”

　　這時候小怪會回答客人

　　“好咧！吃好您再來！”

　　小怪對她的湯汁倍兒有自信。有些人會站在店外沾著醬料直接吃，這樣的人最能吃，吃完一盤還來一盤，真的是“碟碟不休”。

　　還有些人喜歡有說有笑的吃關東煮，三五個朋友，蹲在路邊，就那樣看著街對面的世界，傻嘿嘿的笑，這樣的人最年輕。

　　也有好些人點一壺燒酒，蹭上吧臺左右攀談著，他們互相都不認識，每個人都是孤身一人，有時候有著濃重的外地口音，這樣的人喜歡說“你們那兒”和“我們那兒”，說話的時候喜歡搖動腦袋，端著酒杯小口小口抿，見到認識的人打招呼，脖子一挑就是禮貌。對方一拍肩膀，就坐下來，其實也未必多熟悉，但總能聊到燒酒傾盡。

　　小怪從不擔心生意沒客源，或者是不賺錢。

　　她反而更怕柳丁的手和臉沾上油煙，怕柳丁的衣服沾上味道，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小怪來煮串煮酒。

　　柳丁經常后退到一邊，有時候開啟直播，夜色下的柳丁更加迷人，路燈之下她的眼珠迷離有光，天沉沉的陰郁深藍映襯得她皮膚白軟如膏。

　　柳丁說晚上21.00鐘是女孩子最好看的時刻，此時的小怪也是一樣的好看，勤勞而熱情。

　　柳丁的身后總是一排回頭張望的客人，時不時對著鏡頭打招呼，恐怕有時候他們看不清柳丁的臉蛋，隔著熱氣騰騰的水霧，他們只能夠影影綽綽的看到柳丁的身段，清秀筆直，干凈利索。

　　有時候柳丁開啟直播后會故意看著鏡頭后面忙的不可開交的小怪，她想，來這里的客人也很怪，怎么從來沒有人夸她漂亮呢？柳丁心里，小怪真的是個大美女。

　　4月4日是柳丁的生日，也是《巴士怪味道》開店一周的慶祝日，小怪送了柳丁一件包裹漂亮的神秘禮物，柳丁拆包裹有一個特殊的儀式，她喜歡拆開四個角，一點點給自己驚喜，當她拆開這神秘包裝的一角時，差點吐血身亡。

　　那是熟悉的，黑色的布，的一個小角。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我怕你的大衣沾上味道，用這個布給你做了工作服，還給客人們做了大衣罩子，以后大家都不用怕衣服有任何關東煮的味道了。”

　　“這布料你還有嗎？”柳丁忍著怒火問了一句。

　　“有啊，不過很少了，準備剩下的做一些鞋套和套袖，比較實用。”小怪的店到底哪里好呢，真是奇怪。

　　“生日快樂”

　　柳丁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息，是螳熊發來的消息。現在還有誰會用短信呢？這很是老土。

　　柳丁把手機丟在一旁，打開電腦直播廳，滿屏的禮物與祝福問候涌現入目，絢爛如虛擬世界的煙花，蹭蹭蹭的飛躍屏幕，跳進柳丁的視線全部變成金燦燦的雙S形符號。

　　她大致低頭掃了一眼，有20萬人左右吧，她心里想，恐怕再是互動也就只是這么多了，她的人氣兒她心中有數，于是寥寥寒暄了幾句，準備睡下了。

　　屋子里很安靜，她沒有養任何寵物，偶爾直播的時候隨便像鄰居借來一只貓，她也從不允許它在自己的房間過夜，她覺得那樣不衛生。除了父母她還有一雙兄弟，哥哥已經成家，弟弟還在讀書，她們的感情都很好，只是他們不會在她生日的時候問候她。

　　忽然她覺得空落落的，不由得伸手去擺弄手機，她點開屏幕，似乎心里期待著什么，又不知道到底什么值得等待。

　　“唉。”她輕輕的呵了一口氣。距離上一次與螳熊聊天，不多不少已經有一個月，螳熊的友圈很空，他很少會發主動消息。

　　“他一定是很忙的”

　　柳丁這樣想，他經常會開會的。

　　螳熊的友圈發點什么好呢？有人曬結婚證的時候，螳熊也想曬一曬，有人秀親熱的時候，螳熊也很動心，有人去旅游的時候，其實螳熊也翻過很多地方和資料想出發去一去，只是想象恐怖襲擊，想象一些災難，最終又看了看往返機票的票價，只好作罷。

　　其實一個人去，花不了太多的錢，其實自己一個人攢下那么多的錢，也沒有什么用，這些螳熊都知道，只是錢的總數不變的情況下，花在一件事情上，就不能夠再去花另一件事情了，認識了柳丁之后，螳熊總是希望自己的每一筆開銷都與她有關。

　　他想給柳丁一個大驚喜。

　　攢錢在柳丁需要幫助的時候，為她刷一刷禮物，讓她開心的笑起來。

　　唉，最近柳丁好像是很順利呢，怎么辦呢？自己攢下的錢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幫上她的忙，真希望她一直這么順利呢，真希望她的人氣越來越高。

　　這是螳熊小小的想法，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柳丁曬任何身邊的事情，柳丁朋友圈的動態一直很沉默，讓人捉摸不透。

　　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柳丁了，當他想到熱愛柳丁的人那么多，很少有人會是柳丁友圈中的一個，而他已經成功的時候，他會有小小的勇氣，主動和柳丁說一些話的勇氣，但還沒有想好怎么開口，就馬上又想到他只是柳丁無數愛慕者中的一個，僅僅是一個互相建立關系后，并不親近的普通人，每當這個時候他又會退縮。

　　他不斷翻看著柳丁的直播，看到好多次柳丁都在破舊的關東煮餐廳里直播，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動，他覺得那個小地盤的關東煮是多么親切的呀，正好適合現在快要身無分文的自己，暖暖的，躲在深夜里，跟陌生人聊天，看著陌生姑娘，蜷縮在自己的棉襖里，然后隔閡著霧氣看著這個忙碌世界呵出一口清軟的哈氣，那多么令人渴望啊。于是，他第一次有了見柳丁的沖動，這也是螳熊想到的，最實際好用，又不尷尬的唯一辦法。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實施。可他就是想偷偷的見一見柳丁，不說話，不攀談，偷偷的跑去找到柳丁，看一看她生活中的樣子，看看她到底過得好不好，他怕她放下直播之后，在自己的世界里，眉頭會緊緊皺著，或者有淚珠輕輕隕落。

　　他害怕柳丁過得很好，很好，超越了他的好，他所不能給的好。

　　他還怕柳丁過得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