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如期到了，別人一邊看著時間一邊奮筆疾書，丁二照舊睡他的覺。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無時無刻不趴在桌上的樣子，對此早就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俞鴻軒曾問他，怎么永遠都有心思睡覺，上午睡完了下午睡，放學之后回到家還能睡。
丁二想了想，說或許是上天注定，就好像有人生來就愛好學習，他生來就對睡覺情有獨鐘。
他緩緩地趴到了桌子上，扯了扯衣袖，讓自己的手全部縮到了袖子里；給自己的身子擺了個溫暖舒適的姿勢后，他隨即閉上了眼。
可見的一切都黯淡下來，隱匿在了一片黑暗中，他的世界清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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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里，有不少人想要離開協(xié)會，但沒有一人通過了協(xié)會的考驗。”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說話的人好像離少年很遠很遠，但聲音無比清晰。
“九天的考驗，今天是第七天，也是最魯莽的勇士敗下陣來的一天。”
丁二在漆黑的空間里看見了一個男孩：剃著寸頭，身形瘦弱，衣著單薄。再一看，他的雙手雙腳都被拷上了鎖鏈，手腕、腳腕上都是掙扎的痕跡。
男孩艱難地仰起頭；咬牙切齒地，嘴角留著血，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都冒著殺氣。
“繼續(xù)。”
于是遠處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嘶鳴聲，男孩又尖叫著，在鐵鏈之間痛苦掙扎著。
丁二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知道，只要這個男孩叫一聲“停”，他的痛苦就結束了。
不過他沒有，他堅持到了第九天，哪怕意識不清，也緊咬牙關，不肯發(fā)出一個和“停”字有關的音。
嘶鳴聲還是那般刺耳，他卻不再會有當年那種激烈的反應了。
他是協(xié)會歷史上，第一個通過了考驗，從而離開協(xié)會、不受協(xié)會管控的人。
丁二淡淡地笑了，他轉身看向無邊無際的黑暗，質(zhì)問著他自己：“喂，你他娘的給我看這個干什么？”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人不可能問了自己不知道的問題，轉眼間又給出自己想要的回復。
想到這里，他的臉又瞬間冷了下來：“呸，真晦氣。”
丁二又轉過身，湊近了看那面目猙獰的男孩。或許是腦子有點睡糊涂了，他還問自己：我當年自愿遭這個罪，是為了什么來著？
哦對，因為我那個短命的哥失蹤了，我和協(xié)會慪氣。
那時候倒還真是把硬骨頭。
丁二抬起那雙喪氣的眼睛，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看，扯起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呼出了兩年從未間斷的癡想：“可是我哥已經(jīng)死了啊，夜路也解散了兩年了。”
至于夜路的人，該死的死，該活的也活不順暢，各有各難逃的命。
孫結聽他說著這話，心突然被提到了嗓子眼。
只聽丁二道：“有些東西，過去了就讓他過去，活著是件好事。你又何必活得那么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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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會所里的燈光亮得和中午十二點的太陽一樣。總有人顛倒時間以尋求快樂。
十五歲的男孩，在長相上和大人已經(jīng)沒什么區(qū)別了，頂多是氣質(zhì)上略顯稚嫩。丁耀輝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在吵鬧的人群之間穿梭，如魚得水一般。
孫結在會所轉了一圈，把它的每一處都看進了眼睛。
“孫先生，您點的紅酒。”服務生把一個高腳杯遞過來。
“謝謝。”孫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接過高腳杯的時候還輕輕點了點頭以表感謝。
叮——
沒有人聽到這清脆的敲擊聲，所有人都照舊做著他們應做的事。
孫結的目光穿過人群的間隙，望向丁耀輝；丁耀輝似是隱隱意識到了什么，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看他。
這是兩人第一次對視。早在這次對視，丁耀輝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孫結遠遠地望著他，只見丁耀輝從柜臺上拿來一只空杯子，瞥了自己一眼，隨后便模仿著敲擊起來。
叮——
叮——
叮——叮——
兩個聲音重合了，孫結所制造的第一重幻境開始動搖起來。丁耀輝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孫結面前，揮起拳頭向他打來。
第一重幻境破裂了。
丁耀輝的拳頭下一瞬間就要打到孫結的臉上了，攥成拳頭的手突然松了勁，軟綿綿的，被孫結輕而易舉地接下了。
他可以意識到幻境的存在，卻無法從幻境中掙脫出來，于是在無數(shù)次意識的脫離和斷裂之中，丁耀輝在與孫結的戰(zhàn)斗中占了下風。
最終，孫結看著那雙映射著會所燈光的眼睛，親手終結了丁耀輝的生命。
“你又何必活得那么清楚呢？”
丁二長得和丁耀輝很像，粗而濃密的眉毛、單眼皮、下垂眼。孫結看著丁二，一時間有些恍惚。
丁耀輝好像從地府里面爬了出來，站在他面前，問著生前他問自己的問題。
幻境破了。
丁二從桌上抬起頭，只見孫結手里拿著藍色的保溫杯，站在教室前面，淡淡地看著他。
孫結若無其事地抬腕看了眼表，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請同學們檢查姓名、準考證號、考場號、座位號是否填寫清楚，所有答案是否寫在答題紙上。沒有寫完的同學請抓緊時間，鈴聲一響，立即停止答卷，如繼續(xù)作答，按違規(guī)處理。”
一切都好像是一場普通考試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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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的前一天，俞鴻軒仍在和丁二訓練。他不得不承認，俞家的少爺雖然愛挑事，平時也都吊兒郎當?shù)模趯W武上確實有不小的天賦，而且肯下功夫，這小半年來進步不小。
夏天俞鴻軒還在練步法，到了冬天，就完全在實戰(zhàn)練習了。
實戰(zhàn)里丁二的出手速度極快，當俞鴻軒的眼睛捕捉到他動作的殘影的時候，拳頭就已經(jīng)逼近了自己的臉頰。
最開始俞鴻軒被丁二打得落花流水，所幸對方?jīng)]有用多大的力氣，他沒傷也沒殘。直到這一天，俞鴻軒已經(jīng)能接下丁二的所有攻擊，甚至還有精力在腳下給他使兩個絆子。
兩人正打著，從教學樓后門突然沖出來一個學生，看起來有些驚恐：“老大，七年三班那個新來的家伙出事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了手。只見俞鴻軒不慌不忙地走進教學樓，往七年三班走，臉上還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嘖，他大爺?shù)模瑤讉€月都沒見著了，怎么又有一個發(fā)大病的。”俞鴻軒嘴里小聲念叨著。
他口中那個“發(fā)大病”的家伙是一個剃著光頭的小胖子，兩個同班的同學拽著他，以免他再砸壞一張桌子。
俞鴻軒徑直走到他面前，揮起一拳打在他胸口，提高了聲音：“小王八羔子，睜開眼睛看看你爺爺！”
話雖然糙，但確實管了用。小胖子胸口挨了一拳，此時怕是被打蒙了，睜著兩個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俞鴻軒。
“嘿，這不就好了？”俞鴻軒笑著說。
丁二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心里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