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出海，海風吹過他的臉，有點發疼。

　　他沒有名字。

　　商船上，有奢靡的貴族，有滿眼盡是利益的商人。

　　也有被雇傭的水手。

　　總之，就是形形色色的人。

　　人中卻并不包括他。

　　他只不過是一個私人物品罷了。

　　“傳說，風暴來臨時，海妖就會現世……”

　　是偷懶的水手在交談著。

　　“好像海妖是叫塞壬吧。”

　　“聽說可美麗了。”

　　“你說怎么會有傻子給這吃人玩意兒加餐呢。”

　　“要我說，用東方一句古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他還沒聽完，背后便挨了一腳。

　　“臟東西，擋道了！”

　　鞋子上的飾物硌得他發疼。

　　他摸了摸有點塞的鼻頭，回去干活了。

　　不干活，有沒有飯吃不一定，但挨打是肯定的。

　　有時他忍不住看著人來人往的船發呆，為什么同樣一只鼻子兩只眼睛，都長一個樣，他卻不配叫做人呢？

　　沒等他想個所以然，都會被打斷，物理上的。

　　不知為什么，今天格外的悶熱，熱得他有些迷糊。

　　他松了松領口，繼續干著苦力。

　　不知不覺間，天色暗了下來。

　　今天天黑得真早，他想。

　　可惜活沒干完。

　　“上面怎么還有個人！”

　　是水手的聲音。

　　這是在叫他嗎？

　　腦袋迷迷糊糊的，隱隱有耳鳴聲。

　　直到他被人拖下甲板，帶到了他的主人面前，他才反應了過來。

　　漆黑的天下起了雨，滴滴答答落在了船上。

　　而拳腳也如雨點，滴滴答答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痛苦地將身子蜷縮了起來以減緩疼痛。

　　暴力及時停止的，他不記得了。

　　虛弱間，他聽著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內心逐漸平靜。

　　外面的熱鬧與他無關。

　　嘭！

　　船體劇烈晃動，撞得他發疼。

　　他意識到不對勁，忍痛起身，走出這個濕冷陰暗的房間，然后他呆了。

　　船內昏暗一片，也沒了人。

　　透過窗口，他看見了外面的大海，在狂嘯——風暴來了！

　　所有人都會死，應該說所有人都死了。

　　這種情況下他不覺得有人可以活下去，包括他。

　　現在的他是自由的人了。

　　可他沒有未來。

　　耳鳴再次響起，伴隨著清澈空靈的歌聲，但他也聽不懂在唱什么，但很好聽。

　　這個很好聽已經是他的畢生文化終點了。

　　他隨著歌聲走到甲板，他抓著扶手，狂風與搖晃讓他無法正常行走。

　　外面是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海浪翻滾，被狂風吹得幾千丈高，甲板是黏糊糊的紅色，發生過什么可想而知。

　　閃電劃過長空，照亮了大海。

　　他看到了海里的美麗生物——塞壬。

　　清澈的眼睛空靈的歌喉，她仿佛是大海中的天使。

　　他這是出現了幻覺嗎？

　　也許是真的。

　　但他確確實實心動了。

　　“塞壬會引誘人類落海，然后吃了他，”他捂著胸膛，里面那顆心呯呯跳動，“我是人嗎？”

　　塞壬仿佛聽到了他的問話，笑得甜美。

　　“也許吧。”

　　他在這也難逃一死，他就個算再活下去也不會有任何價值。

　　不如，就跳下去吧，成為初戀的盤中餐，以一個人的身份死去，這也許是他最大的價值了。

　　雨水拍打在他身上，打得他生痛，卻也洗滌了他身上污穢。

　　他從船上躍下，塞壬不知幾時已在下面等待著，通透似鏡子的眼睛中，倒映出他的樣子。

　　金發碧眼，是個俊秀的少年。

　　白色的泡沫紅色的泡沫，被雨水打散了。

　　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