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閉目沉神,按照《風入松》指導,腦中觀想無盡松林。
隨著他冥想越來越深,那片蒼茫無垠的松林越發真實。
千萬棵深綠箭頭一般的松樹參天而起,直指蒼穹。樹干筆直,松針蒼翠,松果如龍鱗開裂的倒吊峰塔,如有風來,搖晃不止。
地面鋪落一層又一層的殘敗松針松果,泛濫的松木香味熏人發膩。
松林密實陰森,深處滋生各種昆蟲動物,兇野的蒼狼躲藏,詭異的蜘蛛隱匿,靈動的松鼠跳躍,殘忍的飛鷹棲息。
此時,勁風長來。
風梳松林,千枝萬針交擊,初聞不響,漸如海濤,松香隨風,熏風滿壑。
如此觀想,少年聽得長風獵獵,松聲滔滔,這兩道蒼茫之聲就如同發生在體內,肉身如松林,精神如長風,引精神拂肉身,風入松林,兩聲合一。
陳宗福至心靈,心神一動,竟然將觀想之中的風聲松聲牽引出來,這兩道聲音混合如一,徐徐在他身體百骸之中震蕩。
風聲輕柔,松聲悠悠,在陳宗周身百骸、五臟六腑中來回震蕩。
它們是虛幻的,來回震蕩卻不能傷陳宗一毫。
它們又是真實的,不斷磨煉其肉身,將體內雜質遺毒離析排出。
這種觀想對精神對肉身的消耗都是極大的,本來以陳宗的精神強度,是無法支撐多久的。
但是他剛以心臟服用蘊靈蓮子,這種天地奇物蘊含龐大能量,元素之力在其中循環不息,生生不絕,增強精神彌補氣血。
此時感受到身體主人精神氣血枯竭,蓮子無窮能量就立刻從心臟向外泵發出去。
靠此生力軍,陳宗成功運轉《風入松》三十六轉小周天。
觀想結束,陳宗一躍而起,聲音震蕩全身,震出須發毛孔排出的污漬雜物,這些東西被無形的音波匯在一起,準確彈入靜室垃圾桶里。
他精神愉悅地活動身體。
一旁安靜站著的夏妮已經將少年身體素質的新變化記錄下來。
看到陳宗身體數據的變化,夏妮也怔了一下。
夏妮的異能是精神類感知系,名叫“數據觀察”。在她的異能下,世間所有人都是由各種數據構成的。
夏妮曾整理過世界暗面種族數據表,把各個種族各個階段的生命數據平均,取得一個標準值。在她的這個數據表中,初入世界暗面的地面人各項數據都弱得可憐。
如果只是粗劣分類,將數據大致分為力量、敏捷、體力、精神、感知,地面人的初始數據都是各5點,平庸且弱小,唯其智慧不可小覷。但智慧又是無法數據化的。
世界暗面最弱的文明種族蟲人,單拎出來一個也能和地面人五五開。
夏妮初見陳宗時,記錄的數據也只是比以上高個一兩點,只有精神數據較高,是10點,幾乎比得上羽人翔,但與石昊相差甚遠。
論其他數據,即便是瘦弱的羽族少年,也變陳宗強多了。
陳宗之所以能在兩次冒險中都能取勝,一是其異能詭異玄妙,無法抵御,二是龍蛇雜音過于超綱,簡直是作弊。
而現在,夏妮再看陳宗的數據,差點忍不住想把面前這個少年給解剖切片,好好研究下他的生命數值是如何呈倍數增加的。
如今陳宗五項數據,感知15點,精神30點,五項合計110點,和石昊不相上下。
這是一種翻天覆地的全方位躍升。
夏妮難以想象陳宗只是服用一粒蘊靈蓮子,修習一門鍛體功法就實現了這種變化。
可惜夏妮現在是扮演一個隱形人木頭人,這個明麗的女人只能忍住要拿起手術刀的欲望。
還在活動身體的陳宗不知道自己身體數值的劇烈變化,只覺得現在他無比想要異常痛快淋漓的戰斗!
這個少年猛地推開格斗間的門,對著正好休息的二人搖手指。
“你們,敢不敢……一起上!”
石昊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有敢這么挑釁的。
“特么,扁你!”
他一拉羽人,兩人齊齊向陳宗發起進攻。
格斗間在震蕩。
血與肉的碰撞,力量與精神的戰斗,三個少年不斷揮霍肉身所有的力量,壓榨精神所有的意念,刺激心臟深處埋藏著的蘊靈蓮子,使其源源不斷地泵發能量。
夏妮斜依著墻,嘴角含笑看著他們。
‘真好啊,青春少年。’
一夜轉瞬過去。
陳宗在溫柔的晨曦中睜開雙眼。
剛起床的少年伸出懶腰,周身百骸發出嗶剝不斷的脆響聲。
‘我變強了,但是我還要更強!’
陳宗如往日一樣,拖著困覺的小和尚去打水。
明海已經認命了。
“累了,毀滅吧,趕緊的。”
他呢喃道。
用過早餐后,覺悟大師才告知他們,明英和尚在暴雨之夜與惡人搏斗死亡。
明海茫然了。
他對于這個掛褡外來的明英師兄有著難以說清的崇拜憧憬,他認為明英師兄就是佛信徒的典范,他想成為這樣的人。
可是,明英師兄死了。
他死了。
明海盯著自己的腳尖,這是他剛穿的白底黑布鞋。
是明英師兄買的。
當時明英師兄剛來,見到小和尚還穿著前夜淋透的濕鞋子,就為他買了一雙。
明海的鞋子都是母親親自納的,只是小和尚家不在鎮上,是在數十里地外的村子,他都是一年回一次家,回一次家才會穿新衣服新鞋子。
在荸薺庵里都很好,師父師兄對他很好,宗哥小禾子對他很好,只是,只是……
明海看到自己的鞋子有一滴水珠落在上面。
陳宗拍了拍小伙伴的肩頭,明海看過去。
“宗哥……”
陳宗道:“我們一起過去。”
荸薺庵一共7人,仁海和明海舅舅探親回家,剩余五人沉默著走到鎮上。
林禾一家三口正在門口,和林柘一家談話。
礦場不再戒嚴了,林塔林坡兄弟終于回家了。
老鎮長特意要求鎮上停工一天,希望能來的人都來,這是全鎮的悼念會。
鎮上居民都是才知道暴雨之夜發生了那么多大事慘事。
林嬸和林二娘現在想起來那場暴雨,不由慶幸。
她們對荸薺庵的僧人更是感恩戴德。
林塔林坡也都對荸薺庵僧人表示感謝,林坡更是對林柘說好了,晚上再打一頓。
林柘還沒到公墓陵園,就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這一哭讓路上心有戚戚焉的鎮民更是悲傷,心神敏感的居民也開始啜泣,或許有死難者親屬在里面,沉默的人群中小聲的啜泣慢慢變成悲戚的痛哭。
東林鎮鎮民悲痛緩慢行走至公墓陵園。
這里本就沉穆的氣氛,在悲傷的人群中更顯得哀慟。
鎮長劉易斯率眾行禮,主持追悼會。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
一朝出門去,歸來良未央。
……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在眾人悲痛哀聲中,陳宗走到自己母親舒晨的墓碑前,緩緩坐下,凝視墓碑未發一言,而其心中,已道出千言萬語。

我不是陳宗
可憐作者,在線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