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很重,很重。樹上的葉片凝聚一層發毛的白霜。樹下的人還是合著眼睛躺在搖椅上,他的身上多蓋了一床厚重的被子,被子是粉色的繡花的,那是柏懿從前那幾天蓋過的。梅香和趙金花裹著厚棉衣蹲在搖椅旁邊,煙叔把他的厚被子蓋在身上,地面上鋪了草團,窩靠在樹樁上陪著蕭見拙。秋天夜空很亮,是一種白色的亮,周圍的一切都能看見,就是都成了黑白的了。
柏懿擦干凈身子,換上柏琰拿來的新衣服,鞋子是趙敏的。杜廷幀沒有設靈堂,他說柏懿會害怕,會孤單,所以,所有人都在杜廷幀的房內陪伴著柏懿,除了李玲玉夫妻來不了。
“我不想她離開!”柏琰癟嘴流淚,聲音不敢大。
姚泌摸著柏琰的腦袋安慰。
床上的柏懿幾乎沒有反應了,蒼白的小臉落在枕頭上,鼻尖懸掛的一根鵝毛有一下沒一下的飄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柏懿的臉上和那根鵝毛上面。
“這丫頭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到,從小就吃藥,不是吃藥就是喝靈丹,不是生病就是吐血,村里的人都不看好她。”杜月冉哭著說到,很小聲,淚水止不住。
“我沒有保護好阿姐!”柏鈺一直拉著柏懿的手。“手好冷,怎么捂不熱!”柏鈺小心翼翼的搓著。
“這丫頭喜歡高興,大家都別說話了!”老李頭出聲。
“廷幀!丫頭最后一程怎么送她?”老李頭說正事。
“從前她說過一次,她說她不愿意待在地下,那里太黑了,她害怕。”杜廷幀眼里沒光。
“火……”老李頭沒有說出后面的話而是看向杜廷幀,杜廷幀眼里都是傷痛和不忍。“如果不用火,恐怕會受大罪,長痛不如短痛,化灰之后隨風揚了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老李頭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然沒有別的辦法了!”
“柏懿怕火!”柏琰哽哽咽咽的回答,她的表情滿是愧疚,她先是愧疚地看向床上的柏懿,又內疚的回視著所有人。“有一次,我……我……唔……唔……”柏琰哭的不能自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從前是被火燒死的。她說:阿姐!你可以打我,別用火燒我!”柏琰回想以前,心里絞痛,她真的不知道啊!
“啪!”杜月冉一巴掌給柏琰。“什么時候的事,你是你欺負了她多少次?”杜月冉真的生氣了。“我把你當親生的一樣看待,我對你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要好,你從小好強,處處跟柏懿爭個輸贏,每每占她上風,我們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你還用火燒她。要不是你是我阿姐都親生女兒,我會把你接到身邊跟女兒一樣養育嗎?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一直覺得我們偏心,那天你躲在樹后面聽到我們談話,你從那時候就對我們有偏見,你也開始懷疑你的身世,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我們都知道!我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你,你和你舅舅上面還有一個長姐,你便是她的親生女兒,所以我待你就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因為我的長姐對我好,我們愛屋及烏,所以也對你好,我們這里的哪一個對你差了。你還用火燒柏懿!”杜月冉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了。
柏琰自以為是的大秘密原來只是這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柏琰腦子里都是那天晚上柏懿跟她求饒的表情,那天自己并沒有要真的燒她,只是看她反應那么大,故意嚇她的。
“都別說了!”杜廷幀不高興。
“柏懿!”趙敏一直看著柏懿看著那根羽毛,她無心理會她們口里的事情。“父親,父親!你快過來看!”趙敏喊到。
那根羽毛靜止在所有人的面前,屋內的人輕聲湊上前,都不敢在呼吸,生怕驚動那根羽毛又怕那根羽毛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