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熄了汽車引擎,微偏過頭看著兀自發呆的小眠。
打從上車開始,小眠就陷入自我的沉思中,一路上不發一言,時而蹙眉,時而撇嘴,似乎在考慮著什么重大的事,苦惱不得疏解。
其實藍星大概猜的得出小眠的心事,多半是和可蕾的造訪有關。
自從可蕾出現后,小眠就開始沉默,難得的安靜了一個晚上,悶不吭聲的,慌得尤娜和阿德找他求救。
藍星將一切看在眼底,卻沒有打擾小眠的思緒,因為他相信等小眠想通了,自然會開口。
不知是因為車子停留太久或是藍星的注視,小眠突然從恍惚中驚醒。
她四下張望著,這才發現在她發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她居住的公寓前。
“啊!什么時候到的,你怎么不叫我一聲呢?”小眠不好意思的說。
“看你在想事情,我不想打攪你。”
“如果我想了一個晚上,你就這樣等一個晚上嗎?”小眠詫異地問。
藍星灑脫的揚眉一笑,“那又如何?”
小眠奇怪地看著他,忽然發覺藍星真的變了,似乎變得溫暖多了。
“你想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嗎?”
“你是不是在想可蕾的事?”
小眠點了點頭,并不奇怪藍星會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一直是個細心而且聰明的男人。
“對,我想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小眠蹙著眉說。
藍星看著她,等候下文。
“我們不能繼續假裝下去,我實在沒有辦法再欺騙他們了。一開始,我以為能夠讓饒風知難而退,誰知他硬是撐著,今天又蹦出一個可蕾,把原本單純的事情搞得愈趨復雜,也越扯越亂,我真的很心虛,也很害怕。”小眠認真地看著藍星,將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心虛?”
“對呀!拿我們是男女朋友的謊言來欺騙兩個用真心對待我們兩個的人,讓我感到很愧疚,又如何能抬頭挺胸,堂堂正正的面對他們呢?”小眠愁眉苦臉的說。
藍星點頭附和她的話,“你說的沒錯。”
“看吧!你對這件事情也有同感,所以這個謊無論如何我是說不下去,戲也演不下去了。”小眠知道藍星的感受與她相同,不由得松了口氣。
“既然如此的話,我們就讓這件事情變成真的吧!”
小眠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著他,半響才問:“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藍星輕松的看著她說:“對,就是你想的意思。”
“我想......你是指要我當你的女......哦!不行,太荒謬了。”小眠瞪著他,半天說不完一句話。
慌謬?藍星輕揚眉頭盯視著她。
小眠在他的眼神下,只覺得車內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全部被抽掉,一種窒息般的痛苦逼的她打開車門逃到車外。
藍星看著倉皇失措、逃命般跳下車的小眠,嘴角露出滿意的笑。
他悠閑從容的跟著走下車,一步步靠近她。“為什么你會覺得荒謬?”
小眠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心慌意亂,只是當藍星提議要將他們的情侶關系由假扮變成真的后,她的腦子就停止運轉,心臟開始不規則的快速跳動。
她避開藍星難懂的眼神,勉強笑道:“我和你?你不會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嗎?”
藍星挑高眉,“并不。”
小眠匆匆的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瞼。“可是我會。”
藍星彎下腰,將臉湊近她說:“給我一個理由。”
他突然的靠近,嚇得小眠急忙向后退了幾步。“我們根本就不相配,我年紀比你大,長得又非天仙美女......”
藍星不等她說完,就不滿的打斷她的話。“年齡?哼!這只是你的借口,你忘了你對可蕾說過的話了嗎?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
小眠臉紅地低叫:“那是為了讓可蕾死心的話,當不得真。”
“不,我認為那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害怕,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自己會受傷。”
藍星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實。
小眠驀地抬頭,咬著牙道:“沒錯,我害怕,我膽小,這個理由夠足夠了吧!”
藍星沉默的望著她,苦澀的搖搖頭道:“難道我真的不值得你信任嗎?”
幾近耳語的一句話,卻包含著凄冷的沉重和痛楚。
小眠愕然的看向他,為藍星隱藏的哀傷而心痛。
她拼命搖頭,慌亂的想撫平藍星眼中的悲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我......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她空洞的聲音撼動了藍星。“小眠?”
小眠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說:“我在鬼族24年,只有雷軒是真正疼愛我,其余的人不是怕我,就是對我有所求,而我也一直告訴自己,沒關系,不用在乎,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遇到真正愛我本身的人。”
她輕笑一聲,感慨的說:“后來,來到這個世界,我封閉了自己的能力,失去眾人尊崇的地位后,我才發現我平凡,渺小的一如細沙,我開始失去被愛的自信。”
藍星心疼的看著她。“傻瓜,當然有人會愛你。”
小眠迷惑的搖搖頭,“對,饒風說他愛我,可是一見鐘情是什么?為什么只憑一眼,他就能認定他愛我?這種愛是不是太虛幻了?而我又如何能知道,一旦他了解我之后,這份感情會不會就像泡沫一般的消失了呢?”
她停了一會兒,抬頭看他,“我和你原本不會有感情上的牽扯,要不是饒風,我們會是兩條永不交集的平行線。”
藍星清冷的聲音反駁她的說法,“你錯了,即使沒有饒風,我們仍然會有交集,絕不會是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小眠愣愣地問:“為什么?”
藍星溫柔的看著她,一只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因為我喜歡你,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喜歡你。”
小眠傻愣愣的看著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聽到藍星說喜歡她。
“不可能。”她搖頭否認。
“可能。”藍星輕聲笑著回應她。
小眠睜大眼,不信的說:“怎么可能?我們認識近四年,你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感情,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雷軒和緋月而忍受我......”說到末尾,她詫異的發現自己的語氣充滿委屈,不由得胸腔一緊停住嘴,不再說話。
藍星自嘲的笑,“我從來都不擅長表達,連緋月都曾擔心,我會做一輩子木頭,可是我從不說謊,一旦說出口就絕對是出自真心的,甚至這一次我都不認為是假的。”
小眠吶吶的說:“可......可是,你不是受緋月逼迫,才......才會答應演這一出戲?”
藍星微揚嘴角,“沒有人能夠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即使是緋月,我答應裝成你的男朋友,完全是出自我本身的意愿。”
“但是,一開始你并不愿答應啊。”
“我不答應是因為我不想當你的假男友,而是要做你真的情人,后來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我的話,我說了什么話?”
“你說你只將我當成弟弟,不能利用我。”藍星輕哼道,“弟弟和我想要的身份相差太遠,我才會答應假扮你的男友,以一個男人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
小眠震驚的說不出話,她看得出藍星堅定的決心,也害怕這樣的他。
“我不是一個感情沖動的人,當我發現自己對你有特殊的感覺時,我曾經反復檢查自己的心情,甚至給自己兩年的時間,來驗證對你的感情到底是家人之愛,亦或是對異性的喜歡。現在,請你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和真心。”藍星深深地凝視她的雙眸,伸手輕輕剝開她垂落額際的發絲。
他的溫柔透過他的指尖傳遞過來,也透過他平靜的話語,震撼著她的心。
這個如冰山般的男人,竟然會為她而軟化,變得溫熱起來。
小眠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喉頭緊繃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該這樣看我,你看的我頭腦一片混沌,沒法思考。”小眠清清嗓子,扭過頭不敢再看他。
藍星忍不住輕輕地笑,“時間不早了,我送你上樓,不要想太多,等你睡醒了再來想這個問題。”
睡?在他丟下這么一顆強力炸彈炸得她頭昏腦脹之后,他還指望她睡得著嗎?小眠苦笑的想。
藍星送她上樓進門后,輕輕地道句晚安,便轉身離開。
小眠站在陽臺往下往看著,藍星優雅自如的坐進車內,隨后車子如流星般流逝在街道的另一端。
她步履沉重地回屋,在沙發上坐下。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藍星、饒風和可蕾的影像。
對饒風,她是真的感到抱歉,因為她是那么清楚的知道,他只能是個朋友,他的未來并不屬于她,他不是那個能夠與她并肩一生的男人。
而可蕾,一個與她無冤無仇的女孩,卻在奇怪的緣分下,成為情敵。
藍星呢?
為什么他的一句喜歡,就能讓她又憂又喜?
為什么他的溫柔讓她感到莫名心動,又慌亂不已?
她從來不曾想過他會成為自己的情人,或是喜歡自己,可是現在她不禁開始迷惘了,是否早在見他的第一眼,她就偷偷奢望著,總有一天要親眼見到這如冰雪般的男人,褪去一身的寒冰,因她的出現而溶解......
這一夜,小眠終于知道何為失眠。
生平第一遭,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