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殘陽掛在天邊,泥路上的水坑們將殘陽劈成多塊,倒映在自己身上,上午的暴雨沖刷了先前的鮮血,水坑里僅有落日的余暉在閃爍。
“砰”猛地一腳踩上,一個水坑消失了。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爬到了泥路上,他緩緩起身,一腳深一腳淺地沿著泥路前進。
上午的血戰是他服役三年以來參與過的最為血腥的戰斗,三個小時的戰斗里,戰爭里能發生的一切都在他身邊發生了,或者是高尚的決斗,或者是殘忍的折磨,或者是英勇的犧牲,或者是可恥的背叛。簡單的物理戰場成為了復雜的人性戰場,人們所能想象到的上限與下限都在一場血腥的戰斗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
“喂,錢浩,看起來這次要死在這了。”“哈哈,可能吧,這次是兩千東軍打五千西軍,優勢不在我了。”錢浩雖然嘴上還在和身邊人開著玩笑,但是他明白,這次大概死定了,他們兩千多人遭遇五千人,兵力相差太懸殊了。
密密麻麻的敵人站在不遠處,等待著進攻的命令,錢浩端著手中的長戟,緊張地盯著敵人的隊列,等待總攻號角的吹響。
“砰”隨著一記炮彈破空而來打入東軍方陣,錢浩知道,西軍的總攻要來了。
令錢浩慶幸的是,本次戰斗雙方大多是使用冷兵器,不至于要讓自己成為排隊槍斃的一員,如果是那樣,即使有兩年多服役經驗的自己可能也會開小差溜走了吧。
在兩軍還未接觸之時,西軍的大炮便發揮了不俗的威力,東軍本就不是主力部隊,沒有攜帶任何火炮。為了防西軍優勢人數而拉長的陣列又成了西軍火炮最好的靶子。幾門8磅炮在第一輪的集中發射中成功打散了東軍的左翼,而接下來戰斗,也圍繞著左翼的防御,東西兩軍展開了激烈的對抗。
錢浩所在的正是東軍左翼,幸運的是,他并沒有被第一輪炮彈齊射打中,但是他的大部分戰友們死的死傷的傷,幾乎失去了戰斗力,而西軍的士兵也很快涌了上來。
該死,怎么這么多,錢浩同其他戰友組成環形方陣,將無法戰斗的戰友拖入圈中,自己則用長戟御敵,等待援軍。
由于左翼是主攻方向,東軍對錢浩的百來人方陣圍了個水泄不通。
“喝呀!”錢浩奮力一刺,將眼前敵人捅翻在地。再接力前頂,戟尖刺入胸膛。哪怕是這個西軍士兵再如何努力掙扎,也是一會就沒了氣。
“喂,小心。”只聽見身邊隊友一聲大喊,錢浩騰手抽出佩劍,直直的橫住,擋下了一記致命的劈砍。“杰克,捅他媽的。”錢浩聲音一下,一桿長矛從他側肋閃出,直刺劈砍者面門,僅幾秒過去,錢浩又配合隊友殺敵一員。
就這樣,這百來人頑強防守,依靠結陣成功防御了西軍的一波波進攻。
見直接強攻不成,西軍部隊變換了方法,前排部隊直接換上長戟,希望在遠處用勾刺的方式,消耗錢浩的百人小圓陣。
這種戰術非常奏效,沒了近身肉搏的消耗,西軍哪怕只是一個換一個,也能很快清除這小股東軍,錢浩他們的情勢危在旦夕。
“呔!”東軍士兵聽見右邊傳來了喚馬的聲音,是指揮官阿萊克修斯.塞琉古帶領為數不多的騎兵來解圍了。
塞琉古身材魁梧,喊聲洪亮,身披鎧甲,在西軍戰陣反復沖殺,所向披靡。他想依靠自己幾百騎兵的沖擊直接沖散西軍對于左翼方陣的進攻,以解左翼之圍。
“你們這群奧皮爾人的走狗,給我去死吧。”塞琉古嘴里呼喊著,手里的兵刃也沒停下,左一刀右一刀地終結著西軍士兵的生命。
塞琉古的沖擊雖然沒能瓦解西軍的右側進攻,但是很好地沖開了一個口子,給被圍困的東軍士兵一條出路。
而錢浩等人見到指揮官親自營救,也不耽擱,一部分人帶著負傷戰友走,一部分人則殿后負責防御。
鏖戰到這時,東軍的右翼也承受了巨大的損失,整個西軍的進攻總體是呈鉗形的,主要目標是東軍的左翼,而右翼則是次要目標,只有中間的東西兩軍是人數相當的,而西軍之所以要冒中部可能被突破的風險也要兩側出擊,是因為西軍指揮官馬里奧.加圖魯明白東軍右翼的指揮官是愛德華.瓊斯,一個空有‘募兵者’之名的廢物,除了克扣自己的手下,沒有任何擅長發戰斗之處,見錢眼看,而且非常怕死,只要自己猛烈進攻再稍加威逼利誘,東軍的右翼自己就垮了,麻煩的塞琉古終于要被自己擒獲了。
果然不出加圖魯所料,在西軍兩面開弓并且指揮官指揮官趕往左翼之后,瓊斯的部隊在被猛攻后就發生了動搖,瓊斯本人也立馬派人找到加圖魯,表示自己愿意投降,只要有足夠的錢。在加圖魯許諾會付雙倍的傭金之后,瓊斯立馬反水,帶領右翼軍隊進攻中軍。
這下東軍徹底陷入了要被完全包圍的危險境地。
當消息傳到塞琉古耳中之時,他完全不敢相信,戰斗的關鍵時刻,自己的兄弟瓊斯居然叛變了,而且是一個會至自己于死地的叛變。塞琉古怒不可遏。
“瓊斯這個婊子養的,約翰,我們大概還有多少兄弟。”“指揮官,大概只有一千出頭了。”“唉,突圍吧,再不走,所有人都要死在這了。”塞琉古的命令立馬傳到了中軍、左翼和剩下的騎兵那里。
剩余的東軍立馬按照之前戰斗的經驗,邊走邊退,騎兵在外圍突破,而塞琉古則是像以前一樣,留下殿后,他是全軍的定海神針,只有他在,這些殘存的東軍才不會潰散。
“錢浩,往后退一點。”錢浩身邊的戰友喊著,伴隨著錢浩靈敏的后撤步側身,一桿長戟直接劈開了追兵的頭盔。
“干得好杰克。”“哈哈,這招還不是你教的?”錢浩和其他殿后的戰友,伴隨著他們的指揮官且戰且退,他們相信,這次也會和往常一樣,成功撤離。不過這次他們要失望了,因為他們的對手是馬里奧.加圖魯一個傭兵世家出身的戰爭大師。
“騎兵預備隊出動吧。”加圖魯從遠處山坡上看著東軍的后撤,放出了自己最后留存的軍隊。是的,西軍一直有騎兵,但是一直沒用,之所以讓步兵打的如此艱難。都是為了保留騎兵,為了這最后一擊。
西軍的騎兵傾巢出動,向著東軍的后衛發動了沖擊。
“喂,錢浩,小心。”杰克提醒著錢浩,西軍沖擊的到來,但是已經太晚了,錢浩和杰克直接被騎兵沖散了,或者說,不只是他們兩個,整個后衛都被騎兵沖的七零八落,一時間無法組織起來。
“哪里來的騎兵?”正當錢浩還沒思考明白,他便看到一個西軍騎兵向他沖來。“該死。”錢浩趕忙將戟插在地上,雙手緊握,準備接受沖擊。
“砰”隨著一記沉悶的響聲,錢浩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高了,他的雙腳離地了。或者說,他還是沒有徹底抵住沖擊,整個人被沖了出去。
錢浩并沒有飛多高或者多遠,他直接從小山丘上掉落進了一旁的樹林里,昏死了過去。
戰場上,塞琉古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他護著一個負傷的士兵,在西軍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下,堅持戰斗著。他留給了西軍士兵這樣一副畫面:伴隨著怒吼的是猛烈的劈刺和揮砍,他擊中的人,十有八九要直接血肉橫飛,身首分離,沒人敢于近身,大家只是拿著戟和矛,一次次地捅著這頭受傷的雄獅,直到他站不起來,戰斗才被加圖魯叫停。
“加圖魯,你是來勸降的嘛。”塞琉古艱難地蹦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他的牙都碎了許多,說話模糊不清,只是一直嘟囔著‘殺’,他都眼睛都被血糊著了,看不太清眼前來人,不過他知道,戰斗被叫停了,一定是加圖魯才會干的。
“不,塞琉古,如果你死在他們手下,一定會被分尸,死的很難看,我這有把刀,你自盡吧。”“哈哈哈哈哈,還是你懂我。”塞琉古奮力抬起頭,想看清加圖魯的樣子,看看這個與他斗了十幾年,都沒見過的對手。
不過他沒能成功,他太累了,他已經看不清了。塞琉古喃喃低語道:“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長什么樣呢。”
言罷,他便拿刀自刎了。他死后,天降暴雨,整個上午的戰斗,以西軍的全面勝利告終。
......
錢浩并不知道塞琉古死了,即使知道了,他也只會感嘆一句:“刀劍無情。”他現在只想回到隊伍,然后和所有人一起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
新歷279年8月,錢浩來到盧奧的第三年,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十二年,人類的手足相殘還在這個世界上繼續著,而他,只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