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魏王
王婉聽了眉頭微挑,一絲頑劣悄悄涌上心來。
“郭公子可能不知,其實(shí)阿婉偶爾能窺得天機(jī),上到國運(yùn),下到姻緣,都能勘破一二。”
王婉故作神秘,仰頭看了看天空,又卷起袖子掐指一算,嘴里念念有詞,看著那郭某嚴(yán)肅說道:“剛剛這月下老人便向我遞話了,說郭公子紅鸞星動,命中緣分已然降臨。”
“哦?”男子頗為配合,“不知月老可有透露我命定之人姓甚名誰,模樣如何,身在何處?”
“這他倒是沒說,只說了一點(diǎn),此女甚是愛記仇,看來郭公子以后要小心了。”
王婉說的煞有其事,眉眼間倒有了幾分少女的嬌憨,還帶上幾分得逞的得意,不再是一副老成穩(wěn)當(dāng)?shù)淖讎傘?p> 男子笑的坦然,無謂的搖搖頭,笑意中閃過驚艷,不過一瞬便斂了眉眼,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她。
方丈端了新茶上來,親自為王婉沏上一杯。
“黑云似墨染,玉珠落翠盤,方丈這個位置找的真好,四季荷塘之景盡收眼底。”王婉微笑著,端起茶杯細(xì)品。
“老衲出家人,不眷念紅塵之景。這地方是,郭公子找的。”永釋方丈雙手合十,解釋道。
王婉端起茶,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靠在欄桿上的男子,那人依然看著荷葉出神,似乎并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話。她也驟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趣,也靜下心來品茶觀雨。
一沙彌走上前來,向方丈和郭公子躬身行禮,小聲回稟,說是宮中有人前來,似乎是在找人。
郭公子聞言轉(zhuǎn)頭,眉眼間突然染上冷意,嘴唇緊抿,亭內(nèi)氣氛冷的如同結(jié)了青霜,王婉喝茶都帶上幾分小心。
揮退沙彌,郭公子和方丈對視一眼,他略一抱拳,起身提步就走。
走出去兩步,他又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王婉。
王婉瞬間明白這一眼意味著什么,她用杯蓋刮了刮茶沫,神色平靜娓娓說道:“王婉今日未曾見過任何人,不過與方丈在此飲茶釋經(jīng)罷了。”
“郭某感激不盡。”男子雙手作揖深拜,轉(zhuǎn)身三兩步攀上了墻頭,幾個跳躍翻身便匿進(jìn)林中,不見了蹤影。
“阿彌陀佛。”永釋禪師緩緩開口,“不知施主今日前來護(hù)國寺是為何事?”
永釋禪師聲音沉厚且慈悲,不禁讓人想起神圣純潔的雪原,屹立不倒的古柏蒼松,給人一種可靠之感,不自覺地就想要傾訴。
“替家慈來還愿罷。”王婉呷了一口茶,心中尚有一絲糾結(jié),猶豫要不要開口。
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但說出來無異于怪力亂神。可她依舊想知道這一切到底只是夢,還是確有其事。
“方丈,王婉被一俗事所困已久,還望方丈解答一二。”
永釋禪師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如平湖,波瀾不驚。
“方丈可知,這世上能有人……記得前世之事?”
方丈笑而不答,為王婉再添上一杯。
“我知道這話確實(shí)聽起來有些荒謬,可是……”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永釋禪師吟詠著佛偈,向她雙手合十一禮,“世事無常如鏡花水月,又何必苦守幻影癡念?前世還是今生都已不重要,往者不諫,來者可追。”
永釋禪師分明坐在她眼前,聲音卻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如幻生出無形之手,將她心中的焦慮撫平。
“昨夜星不可追,眼前山仍由存。世人苦皆自苦,夢醒時方知空。”
王婉在腦中重復(fù)這佛偈,似懂非懂。她正欲再詳問,只見一身著宮袍的人走了過來,原來是皇帝身邊的宦官德勝。
他向方丈行了禮,問候幾句,又轉(zhuǎn)過身和王婉寒暄,半刻才不經(jīng)意地問道:“如此美景,王小姐今日是一人獨(dú)享?”
“勞公公關(guān)懷,王婉今日突發(fā)念頭來這護(hù)國寺,好友無人應(yīng)約,又恰逢突雨被困在寺中,才叫我撿漏見識了這般美景。”王婉淺笑,目光平靜,“雨小了,時間也不早了,王婉還有事,就不打擾方丈和公公了。”
王婉向兩人躬身一福,轉(zhuǎn)身離開了亭子。
她沿著原路回到了偏殿,推門便看見雙成這妮子趴在竹榻上睡的正香,夢里還在舔嘴。她莞爾一笑,伸出手正想逗弄一番,卻又想起昨夜的事,揚(yáng)起的手懸在空中,又緩緩放下。
雙成也擔(dān)驚受怕了一夜,就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吧。
王婉在書架上隨便找了一本經(jīng)書,坐在窗下翻看。
經(jīng)文深奧難懂,不常禮佛聽經(jīng)的人全然不能參透。王婉隨意翻了兩頁便看不進(jìn)去了,她放下書望向窗外,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都是剛剛永釋禪師的話。
“勿追昨夜星,惜取眼前人。莫叫俗事蔽,來去由本心。”
道理她都懂,可是誰能斷言勘定什么算是“昨夜星”,何人又是“眼前人”呢?
人生之所以復(fù)雜,不就是因?yàn)殯y以定性厘清,所以才被驚憂思慮困擾嗎?若一個人已經(jīng)清醒到能劃分定性諸事,輕松敲定黑白是非,就不至于來此處拜佛問禪了。
人在紅塵中,自被紅塵擾,王婉在心中嗟嘆。
窗外的雨聲減小,雨滴拍葉聲似蠶食青桑,王婉望向窗外,轉(zhuǎn)念又想起剛剛那一幕。
德勝公公是皇帝身邊的人,若非大事,絕不會派他在外行走。
那郭公子聽到消息就翻墻遁走,如此謹(jǐn)慎小心,想必和此事少不了牽連。
總之,皇帝找人肯定不只是賞賜那日射出去的三支箭,那郭公子身份也定是不普通。
“嗯——”
榻上的雙成翻過身,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懶懶坐起,正好看清坐在窗邊的王婉。
四目相對,空氣有片刻靜滯。
雙成一個激靈,瞬間從榻上彈起站在一旁,她羞愧地?fù)項^,臉上還印有紅痕,看起來很是滑稽,王婉看了忍不住想笑。
王氏仆人大多都沉穩(wěn),有她這樣一個活潑生動的小丫頭在身邊,倒也增添不少生趣。
“過來吧,快,我有事問你。”她微笑著招招手,示意雙成。
“你常走動,記人比我清楚。我且問你,皇室宗親中有無姓郭之人?”
雙成歪著頭想了一會,搖搖頭。
“那……近年處置的罪臣之中可有姓郭之人?”
雙成還是搖頭。
“小姐為何非要找姓郭的人?”
看來那人說自己姓郭定是撒謊了,王婉心中升起一絲不悅,微微撅起嘴,這些小動作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要說這姓郭的,護(hù)國寺里就有一位。明宗的郭太妃正好就在此清修呢。太妃五月初七的生日,小姐要是找郭氏,大可能是這郭氏一族進(jìn)京來為太妃慶生的。”
王婉聞言轉(zhuǎn)過頭,眼中精光一閃,盯著雙成再細(xì)問道:“那郭太妃可有子女?”
“郭太妃育有三子,不過前兩個王爺都因?yàn)檣狹四曇o(jì)歿了,只有小兒子還尚在。”
“那她小兒子現(xiàn)在身在何處?”王婉追問。
“小王爺多年前就自請戍邊雍州,已經(jīng)很多年沒歸京了,要不是小姐今日問到,我還真快想不起來有他這號人物了。”
王婉托住腮,朱唇再啟:“那小王爺,什么名號?”
“陛下親弟,魏王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