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自然是好。”王韜愣愣地說道,看著父親和婉妹對視的眼神,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好似他被耍了一樣。
王婉看出兄長臉上的笑容甚是勉強,趕忙出言解釋:“哥哥莫要多想,父親只是讓我幫襯著哥哥。”
“可為何突然?”王韜凝視著父親王策,直言不諱地問道。
“哥哥,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就不瞞你了。阿婉能偶然窺得天機,預知未來之事。父親今日這么晚了還喚了你我,想必也是驗證過我說的話了吧。”
王韜聞言轉身,吃驚地看著妹妹,眼里全是驚詫。他從不信鬼神之說,現在聽到這樣的話從自己妹妹嘴里說出來,簡直快要驚掉下巴。
“那,那我王氏的未來……”
“也不是全部都可知的。”王婉搖搖頭,“再說,世上事瞬息萬變,便是我今日預見,明日也可有變動,這都是說不準的。不過早有準備總是好的,不至于讓人亂了手腳。”
王韜尚在這消息的震驚之中緩不過神來,他看看父親,又看看妹妹。明明王婉就站在自己面前,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紗,倒叫人看不清了。
“那妹妹可有預見什么與王家相關的事?我們也好早做準備。”王韜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王婉,猶如街邊算命攤前苦等解命的迷惘之人。
“這便是我要和父親和哥哥說的了,王家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屯糧。”
“屯糧?可是今年糧食收成應當都不錯啊,無天災也無人禍,妹妹是不是看錯了?”王韜不解。
“不,正因為今年是豐年,所以才更要屯糧。”王婉看了一眼父親,王策不曾說話,眼中卻一片了然,他看著王婉緩緩開口:“婉兒是不是看見未來有什么大事降臨,所以才要現在就做準備?”
到底是一家之主,王策顯然更能預見事態的發展,王婉和父親對視,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果時局不做太大的改變的話,南唐和北梁之間,必有一戰!”
王韜看著父親和妹妹兩人說話如同猜謎,干脆也不掩飾自己的疑惑,徑直問道:“南唐和北梁大戰,那和我們屯糧有什么關系?大戰是國家的事,糧草又不需要我們出。”
“哥哥稍安勿躁。”王婉按住激動的兄長,娓娓道來,“正是南唐的饑荒才讓北梁有機可趁。莫看今年雨水滋潤,糧食豐收,可往后幾年便年年干旱,田地裂如深谷,百姓多是顆粒無收。沒飯吃便會產生饑荒,饑慌導致餓殍和流民,更甚者引起瘟疫和暴亂,到最后便會形成積重難返的惡疾,成為南唐的癰疽。”
王婉清楚地記得前世便是因為饑荒導致的暴亂。更聽聞有流民搶了運往戰場的糧草,導致前線軍隊無糧草供應,最后殺馬、食草和啃樹皮,硬是撐了一個月才被北梁破了西北防線。
逃到盛京的難民講的真切,說那守城的將領被破城而入的北梁蠻子挑開肚皮,里面竟然只有草根,那北梁人借此譏笑南唐,還將那人的五臟六腑剖開,當做葷腥喂了軍隊里的狗。
且不管此荒誕事是真是假,總之現在屯糧總是沒錯的。
“我們王家今年便將倉庫里陳米陳面清出去一部分,以低價賣給邊遠地區的百姓,或者分給自己的農戶,允許他們拿出去買賣。這樣百姓家家戶戶存夠了米。再將今年的新米收上來囤足,正好今年豐收,價格也不會太高。”
“可是這樣一來,我王家怕還是要虧一部分……”王韜在一旁低聲打斷王婉,“這本就是該朝廷做的事情,我們何必吃這個虧……”
“哥哥!事關天下蒼生,我們不能只盯著王家的分毫得失。若是戰事突起卻無足夠糧草,等到北梁占了全境,縱使王家有金山銀山,權傾天下又有何用?朝廷尸位素餐,若連我王家也不顧這天下百姓,這南唐……就真的沒救了!”
王婉急聲說道:“哥哥,國與家唇亡齒寒,國與民生死與共,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這個時候救天下萬民,便是救我們王家自己!”
王韜臉漲的通紅,低下頭去仿佛無地自容。但想起那場還未發生的戰爭,王韜又抬起頭來低沉問道:“妹妹此法只能緩解我南唐的饑荒,就算是供上糧草,可那北梁亡我之心不死,戰亂注定要發生,我王家又如何自保?”
“這,這我也暫時沒想到解決的辦法,正想和父兄商議呢。眼下崔氏一族把握軍政,鐵板一塊;陛下身邊的蘇添翼和楊敏之各握一半宮禁之權,我們怕是沒有置喙的空隙……”
王婉轉頭看了一眼父親。
王策緊皺著眉頭,額頭上印著深深的川字紋,兩鬢似有白發生。
父親竟也會老,她這樣想到,鼻子突然一酸。
“也不是全然無路。”王策突然張口,他抬眸看了一眼兩人,鼻間舒了一口氣,仿佛是做下了什么艱難的決定或者妥協,而后緩緩開口,“朝中還有一人也手握兵權。”
“魏王李疏。”王策和王婉異口同聲地說道。
“可是魏王乃陛下親弟,自然是和皇室站在一起。”王婉猶疑,“他是皇室中人,應當更難說服吧。”
“不錯,他是皇帝親弟。可當年世宗皇帝賓天,郭太妃自請離宮清修,魏王自愿駐守雍州邊陲之地。這些舉動就注定了他也可能成為皇帝對面之人。”王策沉吟,眼眸中翻涌著無數舊事,權謀和算計早已流進他的骨血,哪怕身在鴻臚寺卿這樣的邊緣位置多年,他也一樣保持著對政事的敏感,這么多年都一直關注著局勢。
當年的事絕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不過當時楚王李崇接替兄長繼位后,很快就將矛頭對準了四大家族,王家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能站出來質疑皇位不正呢?
這事也成了王策的一塊心病。彼時的他初登官場,一出仕便遇上這樣大的變故,他只能急流勇退,拼盡全力保全王家。連自己的岳丈,前朝司徒孟氏,也沒能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