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靈用一種近乎完美的方式完成了一場(chǎng)(chǎng)巧遇，然后嘛，李元靈身邊的朋友們又巧妙地得知了薛蝌的身份，這才紛紛走上前來(lái)拜會(huì)(huì)。

　　是的，就是拜會(huì)(huì)。

　　他們把薛蝌的身份抬得很高，這條畫舫上的人雖然不多，可就是那有限的幾個(gè)(gè)偏偏將一切看在了眼里。

　　也不知道為什么，其余畫舫上的人也都知道了一個(gè)(gè)讓人震撼的消息，靖陽(yáng)(yáng)先生的弟子也來(lái)了，且就在柳如是的畫舫上。

　　作為這條畫舫上的主人，柳園的柳如是大家，自然是要上前來(lái)拜會(huì)(huì)的。

　　柳如是長(zhǎng)(zhǎng)得非常漂亮，漂亮到即便是薛蝌也有些悸動(dòng)(dòng)，可她偏偏表現(xiàn)(xiàn)得欲拒還迎的樣子，這就不美了。

　　他喜歡美人，可是美人如果老是自作聰明，他就沒有那么在乎了。

　　果然，他就從一個(gè)(gè)小侍女的口中偶然得知，這位柳如是姑娘原本是一個(gè)(gè)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她不得已才流落風(fēng)(fēng)塵，至今她都是守身如玉。

　　柳姑娘神色冷清，并沒有多少熱情。

　　李元靈則走上前來(lái)哈哈大笑道：“小相公可是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薛蝌看著柳如玉，又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來(lái)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元靈，沉思了良久，這才轉(zhuǎn)(zhuǎn)頭看著李元靈說(shuō)：“其實(shí)(shí)我來(lái)這里是來(lái)找男人的。”

　　看見李元靈露出呆愣的模樣，薛蝌則端起酒杯暢快地一飲而盡。

　　李元靈身邊的一個(gè)(gè)士子走上前來(lái)，對(duì)(duì)薛蝌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隨后平靜地說(shuō)道：“三年前，靖陽(yáng)(yáng)先生傳出話來(lái)，收下了關(guān)(guān)門弟子，我等皆駭然，當(dāng)(dāng)初靖陽(yáng)(yáng)先生致仕回鄉(xiāng)(xiāng)，言教化鄉(xiāng)(xiāng)人，我等無(wú)不振奮，都想一聽先生教誨。

　　可先生卻只收一徒，吾等費(fèi)(fèi)盡心思打聽了很久，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先生居然收了一商賈之子為徒弟，先生德高望重，在下不敢置喙，可在下不解，先生門下要么是清流耕讀傳家，要么是望族高門子弟，可這商賈之子何德何能能得先生青睞，在下頗為不解，望薛兄為在下解惑。”

　　柳如是的琴音裊裊升起，只是一出手便是十面埋伏，氣氛也變得有些凝滯。

　　薛蝌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望著那人笑道：“敢問(wèn)兄臺(tái)(tái)高姓大名？”

　　士子朗聲說(shuō)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陳子龍是也。”

　　薛蝌露出了贊賞的目光，一點(diǎn)(diǎn)也沒有憤怒的樣子，只是他并未起身，語(yǔ)(yǔ)氣也說(shuō)不上有多么恭敬。

　　“陳子龍，你讀圣賢書，可是沒讀過(guò)圣人言有教無(wú)類？需不需要我為你解釋什么是有教無(wú)類？或是爾看不起商賈子弟？呵呵，自我大周立國(guó)(guó)百年來(lái)，無(wú)論是胡虜入侵還是山河崩壞，我薛家哪次不是傾舉族之財(cái)(cái)為朝廷分憂。

　　平日里，或修橋補(bǔ)(bǔ)路或施州施米，對(duì)(duì)于貧寒士子亦多有資助，敢問(wèn)你陳子龍，如此薛家，如此薛家子弟如何不能做得先生弟子？”

　　陳子龍聽聞此言臉色頓時(shí)(shí)大變，只是說(shuō)不出反駁之言，雖說(shuō)士農(nóng)(nóng)工商，商排末尾，可在有教無(wú)類這樣的大口號(hào)(hào)大義面前終究還是矮了一頭。

　　不止如此，他也沒想到眼前這庶子的口舌如此鋒利，雖說(shuō)是他先不顧臉面，用身世壞人清白，卻沒曾想這庶子借力打力，如今他倒是有些騎虎難下了。

　　那陳子龍身后之人忙拉了拉他，隨后自個(gè)(gè)走上前來(lái)笑道：“學(xué)(xué)小相公見諒，子龍兄平日里向?qū)W之心最為真摯的，他不過(guò)是想要聆聽先生教誨并無(wú)別的意思。”

　　薛蝌揮了揮手，打斷了他，他有些不耐煩了，與這幫人說(shuō)些廢話，不過(guò)是浪費(fèi)(fèi)他的時(shí)(shí)間罷了。

　　“未請(qǐng)(qǐng)教？”

　　“在下白鹿書院侯方域。”

　　“可否痛快點(diǎn)(diǎn)，在下還想與柳姑娘把酒言歡，無(wú)空與爾等聒噪。”

　　薛蝌的話極為無(wú)禮，頓時(shí)(shí)就激起了那幫士子的不滿，一下子就炸鍋了，七嘴八舌的就想上來(lái)聲討他，他們也不藏了，幾乎是圖窮匕見一般將對(duì)(duì)薛蝌的不滿全都表現(xiàn)(xiàn)了出來(lái)。

　　侯方域拍了拍手，他似乎在這群人里很有威望，他一開口便沒人說(shuō)話了。

　　“薛蝌，既然你與我等金陵士人互不相容，那便用讀書人的方式解決吧。”

　　“唔，剛剛那個(gè)(gè)陳子龍手段雖然下作了點(diǎn)(diǎn)，到底還是個(gè)(gè)真小人，不過(guò)是名利場(chǎng)(chǎng)，我不厭惡，可你侯方域確是偽君子，看似光明正大，確是讓人惡心得緊。”

　　那侯方域聽聞此言即便是養(yǎng)(yǎng)氣功夫做得再好也有些吃不住了，他到底還未踏足官場(chǎng)(chǎng)，還沒領(lǐng)(lǐng)悟到皮厚心黑的真正境界。

　　侯方域也意識(shí)(shí)到了此次事件有些失控了，這次爭(zhēng)(zhēng)鋒若是他們敗了，那名聲也算是爛大街了。

　　他本沒想把自己拉下水的，想著鷸蚌相爭(zhēng)(zhēng)，漁人得利。可陳子龍不爭(zhēng)(zhēng)氣，眼看著那庶子便要從泥潭里逃脫出來(lái)，那他們這么久的謀劃不就落空了嗎？

　　本想著在鄉(xiāng)(xiāng)試之前為自己揚(yáng)(yáng)名，可是如今不但不能揚(yáng)(yáng)名反而可能助長(zhǎng)(zhǎng)了別人的名聲，這是覺得不能忍受的，他本來(lái)不想下場(chǎng)(chǎng)的，可陳子龍與李元靈這兩個(gè)(gè)蠢貨不中用，他便只能自己出馬了。

　　好在他已經(jīng)(jīng)想好了方法。

　　于是侯方域冷哼一聲道：“不與你爭(zhēng)(zhēng)口舌之利，既是詩(shī)(shī)會(huì)(huì)，那便各憑本事罷。”

　　說(shuō)完便率先揚(yáng)(yáng)長(zhǎng)(zhǎng)而去，其余士子皆是放了一番狠話便轉(zhuǎn)(zhuǎn)身也離開了。

　　只有李元靈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思考了片刻對(duì)(duì)薛蝌歉意地說(shuō)道：“小相公莫怪，在下也沒想到他們會(huì)(huì).....唉。”

　　薛蝌搖了搖頭，理也不想理他，將頭偏過(guò)一方，不在說(shuō)話了。

　　李元靈也不在多說(shuō)，拱了拱手轉(zhuǎn)(zhuǎn)身跟著那群士子一起離去了。

　　柳如是停下了撫琴，抬起頭來(lái)，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薛蝌。

　　薛蝌朝他招了招手，柳如是忙走上前來(lái)，跪坐在他身前。

　　薛蝌摟起她纖細(xì)(xì)的腰肢，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實(shí)(shí)在抱歉，在下擾亂了姑娘的生意。”

　　柳如是嘆了一口氣。

　　“公子便這般看不起奴家嗎？”

　　“談不上看不看的起，關(guān)(guān)鍵是你心思不純，多少和那幫爛慫一樣有些下作了。”

　　柳如是伸出纖纖玉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將桌上的酒杯遞到他的嘴邊，姿態(tài)(tài)極為柔順，沒有了剛剛的高冷。

　　“陳子龍侯方域雖不是才華橫溢，可在金陵城中也素有才名，不是奴家能夠惹得起的。”

　　薛蝌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

　　“你算計(jì)(jì)我我能理解，可明面里算計(jì)(jì)我暗地里又想我對(duì)(duì)你起心思又是什么意思？”

　　柳如是哀嘆一聲，身子慢慢浮在他的身上，耳語(yǔ)(yǔ)呢喃道：“奴家見公子一表人才，實(shí)(shí)乃人中龍鳳，想著與公子上演一段千古佳話。”

　　薛蝌搖了搖頭，又喝了一杯酒。

　　“別哄我，我沒有那么無(wú)聊，圣人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lái)，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們那群人的利我看得明白，可你的名與利呢，不會(huì)(huì)是為了什么狗屁的花魁之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