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擊破誣告,化險為夷
大理寺府衙,魏殊正在審問那位抱著尸體痛哭的婦人。此人自稱是死者的婆姨,死者姓陳,單字一個三。據婦人供詞:陳三是他的丈夫,全家以做小買賣為生,常年在東宮西別院外的青柳巷上賣早點。他的攤位是固定的,恰好就在西別院的墻角下不遠處。這條巷子上也有別的攤販,只是這陳三出攤最早,一般五更就來了。所以院墻倒塌的時候,只砸到了陳三的攤位。他的婆姨陳氏照料家中孩子吃過早飯后,會在辰時過來幫忙。
今日早上,陳三同往日一樣,五更天就出攤了,陳氏也在辰時出門,等她到了那條巷子上后,看到周邊圍了一群人,地上全是坍塌的土墻,平日里一起擺攤的黃嬸兒臉色蒼白,急匆匆地迎上她:
“不好啦,不好啦,你丈夫出事啦!”
當她跟著黃嬸兒擠進圍觀的人群中后,看到了她的丈夫,人已經沒氣了。她當即暈了過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氏被人救了過來,開始抱著丈夫的尸體痛哭起來。有人去京兆伊府報官了。很快,東宮的人過來了解情況,但大理寺也來了人,她就被帶到這里來了。魏殊又審問了來報官的人,是一個常年同陳三在一處擺攤的男人。
“是你去報的官?”
“回大人。是草民報的官。”
“你先報上名來,再描述下當時的情景。”
那人穩了穩心神,“草民吳大,與陳三同在青柳巷賣些吃食。當時他家婆姨已經四肢癱軟,草民便替她去報了官。草民與陳三認識一場,不愿看他白白送了性命。”
“你報官時,還說了東宮是在擴建別院,才導致院墻坍塌,出了人命。這話從而何來?”
這個吳大不慌不忙解釋起來,
“回大人,東宮要擴建別院的事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青柳巷擺攤的人都有耳聞。大家還天天議論,如果這巷子被占了,大家就不能在那兒做營生了。但沒想到的是,他們推墻竟也不提前貼出告示,就這么隨隨便便的就推了。可憐陳三,他最勤快,出攤最早,反倒因此丟了性命。”
一旁的陳氏聽到這里,不禁又是一頓哭天喊地。魏殊無奈,只得用醒木提醒。
“肅靜!這里是辦案的地方。你這般哭哭鬧鬧,本官還如何審案?”
那婦人一聽,立馬止住了哭聲。
魏殊再次問吳大:“東宮擴建別院要占用巷子這話是誰傳出來的?”
吳大搖了搖頭,“這個草民就不知了。”
魏殊又問:“那你是什么時候聽說這個消息的?”
吳大回憶了下。“大概是在五日前。”
魏殊叫人將吳大和陳氏帶了下去,又傳了其他目擊者進來問話。第一個發現陳三被砸死的是賣包子的黃嬸兒。
魏殊審問黃嬸兒:
“你聽說過東宮要擴建別院占用巷子的傳聞嗎?”
黃嬸兒回答說有,但也說不出到底是從哪兒聽來的。
隨后,魏殊開始審問東宮的人。
“來人,傳東宮太子家令以及在東宮西別院當差的所有家仆來大理寺接受問話。”
“是。”
鄭令等共六人被帶到了大理寺問話。
“鄭令,東宮西別院院墻倒塌一事你可知曉?”
“回大人,下官知曉。”
“你何時知道的?是誰第一個發現院墻倒塌的?”
“回大人,下官是這幾人里面最后一個知道的。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西別院打掃庭院的李叔。”鄭令指了指其余五人里年紀最長的一位,
“回大人,是老奴第一個發現的。老奴當時出去掃院子,發現東南方的院墻倒了一半兒,還有嘈雜聲。老奴過去一看,那里聚集了好多人,聽到有人說死人了,老奴便急忙忙跑回去通知其他人。”
魏殊聽后對鄭令說:
“死者名叫陳三,在青柳巷賣豆花。青柳巷做營生的攤販們都說院墻倒塌是東宮故意所為,東宮欲擴建別院,侵占青柳巷土地。”
“大人,絕沒有此事。只是前段時間仆人報西別院的院墻有些松動,需要修葺。我們本來打算明日動工的,沒想到今天早上院墻就塌了。”
魏殊不予置評。
“來人,將原告和目擊證人都帶上來。”
先前被審的幾個人又一次被帶到了堂上。
“這位婦人是死者的婆姨,這三位是和死者生前在青柳巷一起擺攤的小販。還有一位是路人。”魏殊介紹后,便問這幾個人,
“東宮要擴建別院的事你們幾個都聽說了?”
除了那個路人,其余幾人都回“是”。
“這位是太子家令,專管東宮日常事務。可他怎么不知曉此事呢?”
陳氏回話:
“大人,擅自侵占公用土地本就是違法的事,他們怎么會承認呢?”
吳大接過話:
“大人,一定是他們在五更時趁著巷子里還沒來人,便借著修院墻的名義把墻推倒了,但他們沒想到陳三會那么早出攤。”
陳氏附和:“對對,就是這樣!”
鄭令辯解道:
“幾位口口聲聲說東宮故意為之,那么請問幾位這消息究竟是從何而來呢?謊話傳得人多了,也會被當真。一定是有人故意造謠,散播消息,然后這些人就信以為真了。”
魏殊問鄭令。
“鄭令,你說你已經安排了人手,打算明日修院墻。這些人現在何處?”
“回大人,下官是派下面的人去找的泥瓦匠。他回話說人已找好,明日在約定的時間就會上門來。”
“你派誰去找的?”
“是東宮里負責庭院事務的管家,叫楊福旺。”
“來人!去東宮傳楊福旺,還有,讓他帶路把那幾個泥瓦匠也一并叫來。”
“是。”幾個屬下領命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楊福旺和六個泥瓦匠被帶進了大理寺衙門。
“你是楊福旺?”
“回大人,正是草民。”
“五日前,太子家令可否找過你?讓你去找泥瓦匠幾個?”
“回大人,確有此事。”
“他當日是怎么吩咐你的?”
楊福旺看了看鄭令,又看了看旁邊的原告。
“回大人,當日,太子家令吩咐小的去找幾個得力的泥瓦匠來,東宮要擴建西別院,正好院墻也老舊了,索性推倒一并了重建。”
鄭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福旺,你胡說什么?!我幾時與你說過要擴建別院了?是誰叫你這么說的?!”
楊福旺嚇得哆嗦成一團。
“大人!小的說得句句屬實。太子家令當時就是這么吩咐小的的。他還說要趁著天未亮就推倒院墻。”
鄭令氣得滿臉通紅,“你,你胡編亂造!大人,他的話不可信呀,大人!”
魏殊用力一拍醒木,“肅靜!”
隨后他又問了六個泥瓦匠,他們的回話與楊福旺說得一致,還說楊福旺還委托他們去買一批石磚。
魏殊義正言辭地問鄭令。
“這么多人都指證東宮故意推倒院墻,意圖侵占了青柳巷,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鄭令辯解,“大人,他們一定是串通好了一起誣告東宮。太子平常都不住西別院,怎會無端擴建?”
魏殊又一拍醒木。
“今日就審到這里。把這些人都帶下去,好生看管。明日再審。”
東宮西別院,太子率更令周文請來了一位經驗豐富的泥瓦匠,還帶了七八個家丁,來到了倒塌的院墻這里,泥瓦匠仔細觀察一番后,說院墻是從墻根開始倒的,而不是上端。另外,即使連下了幾日大雨,但墻基處沒看到明顯的積水,說明墻根兒不是被水侵蝕倒塌的,而是由于地基不穩墻才塌的。
泥瓦匠讓家丁把墻根兒多余的土疙瘩全部清理出去,露出了清晰的一條墻基。他蹲下來仔細檢查,發現墻基上竟然有一排均勻的小洞,雖然有的只剩下殘缺的半圓形,但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晰。
“大人您看,就是這些小洞導致墻塌的。這些小洞如此均勻,且洞口紋路非常清晰,顯然不是被水侵蝕或者天然形成的。”
周文瞬間明白,“是人為的?”
“正是。而且還是一個手藝很高的人。”
周文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你們在此處繼續尋找線索,我去稟報太子殿下。”
周文一路小跑去了太子的書房。“殿下,殿下!果然不出您所料,那墻塌得果然蹊蹺,是有人動了手腳。請您移步去看。”
太子與周文一起到了西別院。他看到那些均勻的小洞也就明白了。
“這些小洞是從外墻還是里墻打的呢?”
“回太子殿下。是從外墻。”
此時,有人過來報信:
“殿下,大理寺傳出消息。原告和幾個目擊證人都一口咬定是東宮故意推倒院墻,意圖擴建西別院。另外,府上負責打理庭院事務的管家楊福旺被人收買了,他與其他人供詞一致,誣告公宮。”
太子不慌不忙地說道:
“無妨,這件事已經查清楚了。周文,明日開審,你帶這位師傅去大理寺,一要說明院墻是有人故意從外墻設法弄塌的,讓大理寺派人來查。另外,提出驗尸,要求大理寺的兩名仵作同時驗尸。”
第二日,周文帶人去了大理寺。守門的衙役去報:
“大人。東宮來人了。”
正好此時也到了升堂的時間,昨天的那些人又被帶了上來。周文等人也進了大堂。
“大人。在下是東宮太子率更令周文。關于院墻倒塌一事,我們有重要發現,特來稟報。”
魏殊打量了一下周文:
“哦?有何發現?說來聽聽。”
“回大人,院墻是有人故意弄塌的。”
一旁的陳氏聽了冷笑一聲,“院墻可不就是你們故意弄塌的嗎?”
吳大也附和,“對,就是你們故意弄塌的。”
周文不理睬二人,繼續說道,
“大人。請派人去西別院查看,院墻是有人故意從外面用了一種巧妙的方法弄塌,然后栽贓陷害東宮。”
陳氏等幾人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的變化,但沒被人注意到。
周文又說,“不僅如此,我們懷疑死者的死因也有蹊蹺,東宮要求驗尸。”
陳氏一聽驗尸,臉色再也裝不住了,立馬哭著反對,
“大人!不能驗尸啊!我丈夫已經不在了,不能再驚擾他了。大人,還請您給草民做主啊!”
周文看到陳氏的表情,更覺得可疑。
“大人。驗尸是審案的正常程序,不驗尸怎能了解死者的真正死因,死者家屬這般阻撓,難不成這尸體真有什么問題?”
陳氏這下更急了,
“你,你胡說!我丈夫是被墻砸死的,你們休想抵賴!”
周文轉過去對魏殊說,
“大人。還請立即驗尸!”
魏殊對驗尸的要求提不出反駁來,這的確是正常程序,不過他也不知道這尸體究竟有沒有問題。
“來人,去請張仵作來。”衙役領命正要去。
“且慢,大理寺有兩名仵作,為了準確起見,勞煩兩名仵作一同驗尸。”周文說得有道理,魏殊只好答應了。
不一會兒,兩名仵作都到了,眾人移步停尸房外的院子里,兩名仵作進了停尸房,大理寺少卿也跟著進去了。兩名仵作同時開始驗尸,死者的尸體被墻砸得十分嚴重,全身上下都有明顯的外傷,脊柱和腿部都有骨折,臉部也已面目全非。乍一看,的確是外傷致死。
張仵作先說話了,
“大人,此人全身都幾處明顯的肌肉和骨骼被擠壓碎裂的痕跡,他的頭顱也裂開了,這塊傷應該是他致死的原因。所以,可以判定此人是被重物擊中而死。”
一旁的方仵作說道,
“的確,初步來看,確實像是頭顱的這塊傷要了他的命。”
他還在一邊說,一邊檢查尸體,突然他覺察死者的腹部有些不對勁,
“張仵作,快看!”
張仵作湊過來看,方仵作繼續說道,
“死者的腹部隆起,正常的人死后,腹部都會扁下去的。而這具尸體不一樣,張仵作,你應該知道這種現象是何引起的?”
張仵作仔細看了看死者的小肚,沒有做聲。
“通常溺水后的人腹部都會是這樣的。”方仵作自問自答。
張仵作卻反駁道,
“方仵作,重物壓在腹部,導致內部的各種器官移位,堆積在一起,也是可能造成現在這種現象的。”
方仵作不予反駁,
“說得有道理。不過,死者有沒有溺水,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證明——解剖。”
沒等大理寺少卿發話,方仵作就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工具刀在死者的肚子上劃了下去,果然,死者肚子里有積水。
方仵作拿起鑷子,從里面捏出來一些黏黏的東西,
“張仵作請看。”
張仵作嫌惡地勉強看了一眼,
“這是水草。”方仵作說道
“死者曾經溺水,溺亡也可能是死因。”
站在遠處的大理寺少卿問道,
“那究竟哪一種是真正的死因,如何判定呢?”
方仵作又看了死者的咽喉處,同樣發現了水草和泥沙。他轉過頭來對大理寺少卿說,
“回大人,辦法很簡單。看死者傷口的血便可知。如果一個正常人被重物砸到,他傷口流出的血是鮮血;而如果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被砸了之后,傷口也會流血,但流出的就是暗黑的死血。張大人,有勞你辨別一下,死者傷口處的血是死血還是活血。”
張仵作不情愿地仔細看了看,對著方仵作,他不好說謊,只得承認。
“是死血。”
方仵作微微一笑,
“回大人,驗尸結束了。可以完全確定,此人先死于溺水,后被墻砸。而且死者在前一天夜里就已經溺水身亡了,次日早上又被墻砸,時間間隔足足一個晚上。”
幾人出來一同公布結果,陳氏一聽,當場嚇昏了過去。其余人也一頭霧水,他們并不知實情。
周文上前,
“大人。陳氏誣告東宮,此案并未了結。”
這會兒,派去實地查看院墻的人也回來了,其中一個領頭的走到魏殊跟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魏殊無奈,
“來人,把陳氏潑醒。”
事情敗露,陳氏與吳大堅稱兩人是主謀,不曾受任何人指使。吳大與陳氏在陳三活著的時候就有私情,陳三是醉酒溺水而亡,他們早就聽說東宮要擴建別院推倒院墻,于是就想借著尸體撈一筆錢,所以就有了后面的事情。至于如何讓院墻倒的這個技術活兒,吳大在做小買賣以前就是一個手藝很好的泥瓦匠,這事難不倒他。案發當天,吳大與陳氏一起在五更天去了青柳巷,然后制造陳三被砸死的場面后,兩人又各自返回家中,再按往常時間先后出現在青柳巷。
陳氏和吳大背叛入獄,至于在東宮當差的楊福旺,他死活不承認誣陷東宮一事,魏殊只好把他關押起來,繼續審問。誰知第三天,大理寺傳出消息,楊福旺在獄中畏罪自殺了。楊福旺一死,便再也查不出他是受誰指使誣陷東宮了。
院墻風波告一段落,盡管東宮人人知道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陷害,但到頭來也揪不出任何一位背后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