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
柔和的光芒從鋼鐵天穹上的的弧形人造太陽發射出來,經過層層的黑暗,灑滿了整個底下之城。
真實的早晨迎來了虛假的陽光,卻一點不顯得違和,或許這就是這里真實的真實。
此時繁華的街道上,盡現安靜,時不時看見一兩個行人手提公文包在路上急色匆匆的行走。
晚上晃眼的霓虹燈大多數早已經熄滅,與之對應的店面也早已經關門停止接客。
呼嚕聲從關了門的店門門口傳出來,他們都是前一天晚上喝醉酒的人,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起來,手中還在牢固的抓著空掉的酒瓶。
這些人的生活,早就已經變得腐朽、空虛,理想、夢想、希望、責任感等等,通通都遠離了他們。
醉生夢死的生活很美好,卻更昂貴!
遠處,繁華街道的拐角。
一輛大卡車呼隆隆的駛來,野獸般的聲浪襲面而來,攝人心魂,在這安靜的早晨,別人都在安靜的工作或者睡覺,可能在這安靜的早晨駕駛這擁有天然野獸聲浪的卡車就是駕駛員的工作吧!
卡車沒有直接駛過地上這對爛醉如泥的醉漢,反而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并且從空間有限的副司機上,詭異的跳下來了兩個巨汗,讓人疑惑這兩個身材粗獷的大漢是怎么在一個副司機上擠進去。
兩個粗獷的大漢,非常有型的都帶著一副酷酷的黑墨鏡,他們將目光移到地上躺著的醉漢身上。
搓了搓手掌,又活動了一下四肢,搭檔多年的兩人幾乎同時默契的扭了扭脖子,顯然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干活。
他們倆熟練的走到一個醉漢的旁邊,其中一個從懷中掏出一副手銬和鐐銬,給醉漢套了上去。
兩人一左一右,一人架著一個肩膀,面龐一緊,手臂陡然用力,醉漢就被抬著脫離了地面。
輕車熟練的走回卡車的旁邊,雙臂開始有節奏的晃蕩,幾乎同時兩人默契的松手,醉漢那累計多年才出來的啤酒肚子,就被被輕松的送上車,肥胖的身體接觸到車廂的時候,還發出了一聲的巨響。
經過肥肉層層削弱下,萬有引力帶來的沖擊力沖進大腦,瞬間讓醉漢清醒過來,捂著腦袋迷迷糊糊的看著昏暗的車廂內部,那常年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時,然后就發現抬著一只手,帶著一只手……
劇烈的恐慌還未曾爆發出來,在昏暗的車廂里面,一個黑黝黝的槍口,攜帶著冰冷的氣息,杵的一下對在了腦門上面,那即將噴涌出來的恐慌戛然而止,面色也僵硬了下來。
“選擇在于你們自身,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顯然是早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吧?今天只不過是來迎接你們的而已!不用害怕,該來的遲早要來?!?p> 明明有些柔和的話語,輕飄飄的傳進了醉漢的耳朵中,震的醉漢腦袋暈乎乎的,一時間竟然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去。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醉漢被扔上車廂,在發現看守他們的持槍者只要不逃跑,并不會管理他們的時候,車廂里面的聲音漸漸嘈雜了起來。
但是因為手和腳上都被帶上了鐐銬,車里面還有一個持槍的精神小伙,那怕明知這趟車旅途的終點在什么地方,一時間也沒有爆發出什么大的騷動。
兩個壯漢將地上的醉漢都抗進車廂里面以后,自己也上了車,車身緩緩駛動,越來越快,并沒有再次在別的醉漢聚集地的身旁停留下來。
卡車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這條街道的盡頭。
卡車的速度很快,中途只留下一聲聲野獸般的咆哮,里面還隱隱約約的參帶著些憤怒的咆哮、大哭的懺悔和求救的聲音。
不過不僅卡車無動于衷,途徑其他人的時候,無不對這聲音避而遠之,不敢露出絲毫的異樣神色。
而這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這個舉目之中盡是高樓大廈的地下鋼鐵之城中,階級層次分明,就連頭頂的太陽都已經變成了人工制造,人性的溫暖,還能殘存多少?
每一座地下鋼鐵之城,都早已經取消了人為管理,在黑暗的人類庇護所中,管理者的出現,極大可能造就獨裁者的社會,那會使本就殘破不堪的社會制度,徹底毀滅。
而這樣的事情,在以前,也并不是沒有發生過。
如果翻來史書,就會發現,在非常早期的人類,那時候甚至還沒有城市的影子,甚至只能稱為聚集地的庇護所中,人類還曾試圖選出管理者,管理殘存不多的人類。
之后中途缺失了一大部分歷史,再以后就出現了智能管理,也就是智能取代了人的管理者身份,中途缺失的歷史或許有人知道,但卻沒有一個人記載流傳下來……
很多人都猜測,那段缺失的歷史很大可能就是出現了獨裁者,造成巨大的動蕩,為了防止后來者的恐慌,這段歷史就被刪除了。
而剛剛拉送醉漢的卡車,就是智能管理者每天篩選下來的無價值之人。
在地下建立鋼鐵城市,本身就是一件艱苦的任務,那些人們生存必備的、在地面常見的東西,到了這里,都變成了非常稀缺的生存物資,包括空氣、木柴、糧食、布料、空間等等,這些都是很難在獲得增加的東西。
而人類,在這里只會越來越多,固定生產的物資卻不會變化,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多出來的人需要剔除,毋庸置疑,這是誰都希望并且不希望的事實,不希望被剔除的人是自己,但情況持續下去,所有人都要完蛋!
但剔除誰?誰決定?剔除的方式是什么?這三個問題足以壓的每個人呼吸困難,這不是人類能夠決策的事情。
在這里,資本家橫行,但這里,并不是獨裁者的世界,每個人都是擁有思想的,人人平等的基本觀念雖然沒有落實于現實,卻深深地扎根在思想之中。
而這無法由人決策出的艱巨而又艱難的選擇,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智能身上,由公平公正的智能來決策誰被剔除,誰也說不了什么。
政策剛剛出來的時候,自然是沒有人說什么,因為總不可能會有人對一個人工智能說些什么吧?如果有,那不過是在浪費口水而已……
但是當第一批人選出來的時候,被選擇的人就開始嚷嚷起來了,并且用花言巧語拉了一大批人,想要擺脫著被舍棄的身份,氣勢沖沖的就開始舉辦各種游行活動,抗議視頻等等。
畢竟,在社會中,富人的實力深深地扎根在社會里面,剔除富人,其實只是想想而已,不顯實,真正剔除的人,永遠都是底層的那些人。
但是隨后,這些人就被無情的打臉了……
人工智能毫無征兆的就公布被為啥這些人會被選擇的理由,種種條例、行為被一條條的羅列出來,這些理由包括大到欺父母、搞破瓜,小到隨地亂吐痰、亂扔垃圾破壞環境,而且還有一些視頻作證!
當這些東西都被羅列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就像墻頭上面的草,或者說他們早就想這么做了,紛紛全部都開始指責、唾棄,通通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
至于這些作證的視頻,也并不是什么隱私,而是一些在網絡深處,那些人類無法發現的地方,全部可以查證出來。
說話的人紛紛閉嘴,那些心里有鬼的,也開始人人自危,消聲隱匿起來。
需要剔除的人選已經出來,但怎么剔除還是個問題,直接處決顯得很殘忍,放逐又沒有地方,派去挖礦又不缺人。
就在眾人苦惱之時,人工智能排除眾多的難點,提出可以放逐到上面的地表之上。
那個時候,黑暗已經從人類的心中消失,只是始終流傳著地表有危險,不能夠生存。
但是當地下的空間也變得不足時,決策者決定將這些人放逐到地面,并耗費巨大的力氣打通了通往地面的路,畢竟很多人也在疑惑到底是為什么必須要生存在地下,上面到底有什么危險?
后來……后來不得而知,人們又打通了三條通往地面的道路,并且嚴謹的把控住出口和入口,被放逐的人沒有變化,也確實要被放逐到地面。
但是人類并沒有去地面生存,那次上去探索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一時間說不清的猜測和流言蜚語漫天飛舞,但久而久之,只是說:地面的危險還在,但已經達到了人類生存的地步。
至于真相如何,現在唯一能考證的,就是人類依然選擇在地下生存……
卡車一刻不停的行駛著,中途一點不曾停歇,穿過繁華的街道,穿過骯臟的平民區,穿過人潮擁擠的菜街,穿過富麗堂皇的娛樂城,可能也就是拐彎的時候稍微減掉速度。
巨大的野獸聲浪,就像一頭雄獅在不斷的怒吼,其他人無一不側目看上一眼,然后迅速的躲閃開,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會不會也坐在上面,體驗萬眾矚目的感覺。
不管人多人少,卡車的行駛速度始終未曾慢下半拍,它的任務很艱巨,那怕上面載的人多么不值得一提,在這任務的榮光下,一切都在煥發著光彩,就這樣,卡車已經漸漸的接近了通往地面的通道了。
里面的醉漢毫不知情,車廂裝醉漢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大門之類的東西,可是當所有的人都被裝進去的時候,不知不覺間,一個個鐵棍橫豎規律的組成了一個鋼鐵圍欄大門,又加上每個人身上都還帶著鐵鐐銬,還有一個精神小伙持槍指著,他們再想逃出去,簡直是難上加難,最佳的逃跑時機應該就是他們剛被抓緊車里面的時候,雖然那時候也根本沒有機會逃掉。
醉漢們已經有不少人,想起了那些曾經自己也不屑一顧的關于地上的傳言,這時候腦袋好像突然靈光了起來,一句一句的蹦進腦子里面,心里面愈加不想聽,蹦的就越多,已經有人忍不住呼吸困難、雙眼呆滯下來了。
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漫長,人造太陽散發出來的光芒,順著鐵圍欄之間的空隙中,一點點的散發進來,微微點亮了這個昏暗的車廂,也照射出了一個個蒼白的面龐。
突然,卡車快速減速,一個急拐就駛進一個大道,但是奇怪的是,這里和鋼鐵都市任何一個地方都顯得格格不入,那怕是最貧窮的平民街道。
一條灰白色的混凝土道路直直的延伸進一個黑色的窟窿里面,那些曾經可以看出應該很干凈的路面,現在已經完全被卡車的大輪胎磨出道道的黑路線,時不時還有一些地道的黑路線突然加重,那些是因為卡車里面承載太多的人員,突然剎車造就的結果。
在黑灰相間的道路上,最高不過四五層的小樓,已經完全的廢棄,那些曾經糊在墻面的白石灰,依稀可以看見曾經孩子在上面的杰作,而因為長期沒有人打理,現在已經開始塊塊的脫離,沒有脫離的也長滿的小毛,脫落的白石灰底下露出了已經完全發霉變黑的墻面,時不時還可以看見一些蜈蚣、螞蟻等等小動物在里面攢動。
這里曾經應該也是貧民窟的住所,雖然在這里已經開辟了通往地面的道路,但原本應該安裝大門的地方,只是簡單的用一塊完全發黑并且有些四五個補丁的垃圾布料擋住。
這里已經長期沒有人居住,因為沒有人打擾,雖然很多的東西已經腐朽,但還是勉強的維持住了原本的模樣。
卡車一往無前,直接越過早已廢棄的建筑,駛入漆黑的斜向上的通道,兩個刺眼的光束從車頭射出,照亮上前面很長一段距離。
通道從外面看有三米多高,長也兩年左右,到里面毫不遜色,還隱隱約約的有擴大的痕跡。
而車廂里面的醉漢,觀感是最不好的,原本就昏暗的車廂,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不僅視覺受到了沖擊,內心的恐慌更是直接被放大了幾倍——畢竟這代表著已經快到達地面了。
有人面露蒼白,癱坐在車廂里面,嘴巴一動一動的,也不知道是在向哪路神佛祈禱,還有人順著自己天生的無感,來到鐵圍欄的面前,面色猙獰的拍打鐵圍欄,配合兩只手上的鐵鐐銬連接的鐵鏈,發出一聲聲清脆的清響。
詭異的是,漆黑的車廂里面,還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在指尖旋轉的槍身,偶爾越過這淡淡的光亮,讓人不敢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光芒的消失,時間的觀念也在被模糊,只聽一聲巨大的氣壓閥門的聲音,卡車突然停下,陡然出現在了一片空曠的狂野之中,紅色的光芒從天上灑落下來,剛剛攔住醉漢的鐵圍欄,已經在駛入地面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敢跳下這剛剛還無比討厭的狹隘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