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因為方才的事情移步側后庭,不是吃瓜吃的起勁就是看戲看得熱鬧,絲毫不曾注意到正庭起了火。現在一聽走水了,一個個驚慌失措抱作一團,亂了分寸。下人中傳來驚聲呼喊,祠堂里的所有人頓時騷動起來,哪還顧得上什么禮節規矩?
有幾個膽大的率先跑了出去,余下的眾人只聽得梁柱斷裂和火焰噼啪的聲響,接著便是慘烈的叫喚聲,任其余的人呼喚也再沒了動靜。
“侯爺!我們該如何是好啊?!”有人焦急的問道。
大火起的突然,溫應泉縱使是見過大世面的世家貴族,在面對生死之際也不免亂了分寸,他哆嗦的起了身,想要透過簾席查看正庭的情況,誰知他的手剛一撥開簾席,一束沖天的火苗直沖他的額頭!
“哎呦!”
溫應泉只感覺面前一股熱浪猛然席卷而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刺痛!他痛苦的捂著額頭,后退兩步險些摔倒。
糟糕,正庭的大火已經蔓延到側后庭了!
潘紜紜眼疾手快,在溫應泉搖搖晃晃站不穩之際上前一把攙扶住了他,一雙眼睛隨機飛速查看外頭的情況。
溫尚霖原本看見眾人個個臉上慌亂的神情,內心還十分的不屑:不就是一點火嗎?怕什么?本公子頂天立地男子漢!待我突出重圍、揚名立萬!可當他一看見溫應泉險些被蔓延到側后庭的火焰所傷,竟然一瞬間被嚇的大腿發軟,躲到了賀蘭桑的身后,冒著冷汗,瑟瑟發抖!還提什么“突出重圍”?他能不被嚇的尿了褲子就謝天謝地了!
“母親、母親,我不想死、我還這么年輕、我不想死!”溫尚霖害怕不已,顧不上平日里自詡的“堂堂侯府公子的”身份,像個小孩一樣躲在賀蘭桑的身后哆哆嗦嗦的說道。
賀蘭桑也被眼前的景象嚇破了膽,見火焰沖了進來將自己的老公燒傷了,她非但沒有上前關心溫應泉的傷勢,甚至護著自己的兒子,母子兩人快速躲到了遠離他的地方。
溫劉氏心疼自己的兒子受了傷,顧不得譴責賀蘭桑母子沒心沒肺的行為,連忙撲到了溫應泉的身邊,用自己的身軀隔開了他與熊熊大火。
“泉兒、泉兒,我的兒你怎么樣了!?別嚇唬母親!”溫劉氏一大把年紀了,平日里連走個路也要丫鬟們攙扶,可當溫應泉遭遇危險之時,依然奮不顧身前來保護。
潘紜紜是第一次見溫劉氏流淚,不禁感慨母愛的偉大,再看看明明同樣害怕,卻始終將溫尚霖緊緊護在懷中的賀蘭桑,雖然她在大難來臨之際撇下朝夕相處的丈夫這一行為讓人心寒,但她對溫尚霖的母愛也同樣深沉。
一場大火,可以燒去陳年腐朽的禮節規矩,也可以燒去弄虛作假的夫妻感情,但燒不斷人們血緣中、精神上最緊密的情感。
看著屋里頭一個個人都有依靠,孤零零的潘紜紜心中滋生出了孤獨感,她想起了上一世作為孤兒的自己,每每遇上家校活動,別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在身邊陪伴,只有她孤獨的坐在一旁羨慕的看著別人......她正出了神,屋外頭春分小蠻的叫喊聲將她拉回了現實。
“少夫人——少夫人您還好嗎?!”
春分和小蠻原本老老實實的候在祠堂外等待,眼睜睜看著眾人因為銀子一事移步側后庭,她們雖然焦急但好歹隔著簾席也能看到里頭的情況,就在兩人伸長了脖子望著里頭的情景時,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火苗先是點燃了垂在地上的布簾,接著沿著布簾一路竄到了梁頂,在頭頂上燒了一陣后在不知不覺中將整個正庭都籠罩在了火焰之下,終于,被燒成木炭的房梁支撐不住轟然倒塌,熊熊大火順勢燃燒起來!
待她倆發現時,正庭已經滿是火焰,甚至沒有人落腳之處。
“怎么辦?!少夫人還在里頭呢!要是少夫人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們有什么臉面對老爺夫人?!”小蠻隔著火海眺望里頭的眾人,卻無論如何也搜尋不到潘紜紜的身影,她急得一咬牙,竟然不顧自己沖進了火海!
春分也急得來回踱步,見小蠻居然要沖進火海救人,嚇了一跳,連忙拉扯住了她:“你不要命了嗎?!若你就這樣沖進去,不要說救人了,連你自己也得葬身火海!”
“我們去喊些人來救火,人多力量大,這樣少夫人才能得救!”
屋里頭,潘紜紜被兩人的叫喊聲拉回了現實:不對,現在不是悲秋傷春的時候!
眼見著蔓延進來的火焰已經攀上了四周的布簾,潘紜紜一個激靈,趕忙將距離火焰最近的溫劉氏母子扯了回來。一個屋子里數十個人,此時正蜷縮在屋子的最里邊,不是磕頭求神,就是悲痛大哭。
“一定是朱氏母子回來了!他們死的時候也是這一天!也是這樣一場大火!”
“夫人、夫人,求求您開開恩,我們不想死啊——”
“我們都是無辜的啊!您要帶走,就帶走您恨的人,千萬不要牽連我們啊——”
“......”
面對著朝自己一步步逼近的死亡,蜷縮在角落的下人中不知是誰提到了朱氏母子,一瞬間,朱氏母子亡魂索命的謠言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大家紛紛開口拜求他們開恩放過自己,仿佛亡魂就在祠堂里游蕩似的。
溫應泉聽了眾人的話,心中一顫,不可置信的看向火海中祭祀先人的牌位桌,哪成想,原本該好好立在那處的朱氏母子的牌位此時竟然不翼而飛了!
“素、素娘?果真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溫應泉顫顫巍巍的舉起雙手,朝著虛無的空中喊道。
有了侯爺的“作證”,現場的人更加相信真是亡魂索命了,他們一個個齊齊下跪,對著火海不住磕頭求饒。
同樣不可置信的人是護著兒子躲在桌下的賀蘭桑,此時她臉上的神情毛骨悚然,冷汗浸濕了衣裳:亡魂索命?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雖然心里這般安慰自己,但賀蘭桑手上卻將溫尚霖護得更緊了,她一雙眼睛緊張的四處查看,仿佛朱氏母子就在自己身邊,隨時會拖走她的兒子一樣。
眾人在慌亂中失去了理智,迷信的認定是朱氏母子顯靈放的火,看著面前一個個磕頭求饒的愚昧古人,潘紜紜頗有些無奈,她自然不相信有什么亡魂索命的,今日是祭祀的日子,先人牌位前點燃了不少蠟燭,說不定這場大火就是這些蠟燭意外點燃的。
“別拜了!”潘紜紜看不下去,站出來發了聲:“與其跪拜已經逝去的人,還不如動動你們的腦子想一想有什么辦法可以堅持到外頭的人來救火!”
潘紜紜的一番話驚醒了眾人,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又紛紛將目光落到了潘紜紜的身上。危險就在眼前,眾人因為溫應泉受了傷的緣故失去了主心骨,眼下見潘紜紜跳出來說話,又將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潘紜紜沉著的四處打量,目光落到了那些布簾身上,果斷的下了吩咐:“你們去把這些容易燃燒的布簾啊木桌啊,都挪到屋子的另一側!”
“對對!隔斷火源!或許能為救火的人多掙些時間!”
眾人將潘紜紜的話當作救命稻草,忙不迭的上前動手,忙活了一陣子,大火蔓延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
“多虧了少夫人,要不然我們可能已經燒死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少夫人臨危不亂,我們還在坐以待斃呢!”
“......”
見火勢似乎已經被控制住了,眾人終于松了口氣,忍不住稱贊起指揮大家隔離火源的潘紜紜。溫尚霖此時也從母親的懷中掙脫了出來,他親眼見到火勢被控制住,心中對潘紜紜的印象不由得有了變化。
這還是從前那個笨嘴拙舌、愚不可及的潘紜紜嗎?怎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可就當眾人以為安全之時,下一個危險已經悄然出現。雖然火焰暫時沒有蔓延進來,但由于大火而產生的濃煙卻一股腦的盡數飄進了側后庭。潘紜紜可以隔離易燃物,但是阻擋不了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煙!
濃煙一瞬間籠罩上了整間屋子,嗆的眾人紛紛咳嗽了起來,有吸入濃煙比較多的人咳的猛烈,似乎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時間屋子里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潘紜紜也被嗆的不輕,可她一張嘴咳嗽,就有一股濃煙被吸進喉嚨,像是吞了許多跟針一樣,她的眼角咳出了淚水。
難道我要死了嗎?
潘紜紜艱難的站起了身,她記得側后庭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藏著一扇通風的窗戶,只要找到這個窗戶就可以得救了!
可是因為濃煙的緣故,屋子里霧蒙蒙的一片,再加上因為恐懼而四處亂竄的眾人,這讓尋找本就不起眼的窗戶一事難上加難。
眼見著濃煙越來越多,眾人卻遲遲等不來人救火,潘紜紜也再吸入了幾口濃煙后逐漸失去了知覺,恍惚中似乎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向自己走來。
“念在你對她還算尊敬,便饒你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