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冢的陰雨滲入密道石縫，在青苔上凝成冰晶。江寒影踩著藍沐苓的腳印前行，鼻尖縈繞著鐵銹與腐木混雜的腥氣。碎鱗劍的藍焰勉強照亮三丈內的景象——兩側石壁嵌滿劍鞘，每柄空鞘都拴著褪色的生辰牌。
“丁未年七月初七，劍仆趙三狗。“藍沐苓用斷刀挑起塊木牌，“瞧瞧，這還有給劍當奴才的。“
江寒影的指尖拂過某塊玉牌，觸感溫潤如活物。玉牌突然裂開蛛網紋，竄出團青霧凝成持劍虛影，一式“白虹貫日“直刺眉心。他仰頭后撤，后腦勺撞上石壁凸起的劍柄。
“砰！“
碎鱗劍自主橫削，虛影應聲而散。藍沐苓捏著枚銅錢彈中他紅腫的額角：“劍冢密道三百步，步步要人命。“她踢開腳邊半截石碑，“當年獨孤老鬼的仇家，骨頭都能鋪滿東荒...“
話音戛然而止。前方傳來潺潺水聲，密道盡頭豁然開朗。江寒影瞇起被藍焰刺痛的眼——地下暗河蜿蜒如蛇，河面漂浮著無數青銅劍匣，每個匣子都用鐵鏈拴著具無頭尸骸。
“黃泉引劍圖？“藍沐苓的金刀在水面劃出漣漪，“老東西們倒是舍得下本錢。“
話音剛落，最近的三具尸骸突然立起。鐵鏈抖落銅銹，劍匣應聲開啟，寒芒直取二人咽喉。江寒影旋身避讓，碎鱗劍格住兩柄飛劍，第三柄卻擦著耳畔掠過，削斷幾縷發絲。
“坎位踏浪！“藍沐苓拽著他躍上劍匣。尸骸喉間發出咕嚕聲，更多劍匣應聲開啟。江寒影看著密密麻麻的飛劍寒光，突然想起幼年在漁村見過的銀魚群。
碎鱗劍嗡鳴震顫，劍柄傳來灼燒感。江寒影福至心靈，反手將劍插入暗河。藍焰順著水流蔓延，飛劍觸及焰光竟紛紛墜落。藍沐苓挑眉：“你怎知弱水畏火？“
“劍鞘上的符紋...“少年指向最近的青銅匣，“離卦壓巽位，分明是鎮火之相。“
暗河突然沸騰，墜劍處浮起龐然大物。青鱗巨蟒破水而出，豎瞳鎖住二人。藍沐苓罵了句北原臟話，斷刀劈向蛇吻：“這是獨孤老鬼養的看門蛟！“
蛟尾掃過巖壁，碎石如雨。江寒影貼著蛇腹滑過，腥臭黏液浸透褲管。碎鱗劍在鱗片上擦出火花，竟連道白痕都沒留下。巨蟒吃痛狂吼，暗河掀起濁浪。
“七寸！“藍沐苓甩出銅錢鏢擊中逆鱗，“用獨孤九劫第二式！“
江寒影踏浪騰空，劍招卻滯在半空——那日泥地上勾畫的劍譜突然模糊。巨蟒趁機昂首噬來，獠牙滴落毒涎。
“呆子！“藍沐苓擲來半截鎖鏈纏住蛇頸，“劍招是死的，劍意是活的！“
鎖鏈崩斷的剎那，江寒影看見蛇瞳里自己的倒影。碎鱗劍忽然輕吟，劍尖自發劃出玄奧軌跡。暗河水汽凝結成霜，藍焰化作冰龍撞向逆鱗。
“咔嚓！“
鱗片碎裂聲與劍鳴共振。巨蟒轟然墜河，血水染紅半條暗河。江寒影跪在劍匣上喘息，虎口崩裂的血順著劍紋流淌。藍沐苓踢了踢死蛇：“這招該叫屠蛟式。“
碎鱗劍突然脫手飛向對岸，插入巖壁裂縫。江寒影追過去撬開碎石，露出扇青銅門。門上星圖殘缺不全，唯有北斗七星處嵌著七枚玉玨。
“天樞、天璇...“他擦拭玉玨浮灰，“搖光位怎么是空的？“
“在這兒呢。“藍沐苓晃了晃從蛇腹挖出的染血玉玨，“獨孤老鬼就愛折騰人。“她信手一拋，玉玨精準嵌入缺口。
星圖流轉，門縫滲出桂花香。江寒影推門的瞬間，瞳孔被天光刺痛——門外竟是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青石板路蜿蜒至白墻黛瓦的宅院，門匾上“楚“字墨跡未干。
“縮地成寸？“他回頭看向閉合的青銅門，哪里還有密道蹤影。
藍沐苓嗅著空氣里的甜香：“雨城楚家的云雨佩，果然名不虛傳。“
細雨忽然變得粘稠，江寒影抹了把臉，指尖沾著淡紅水珠。碎鱗劍自主出鞘劈向虛空，劍鋒劃過處浮現透明漣漪。十丈外的柳樹下，楚云客執傘而立，傘骨滴落的根本不是雨，而是細密血針。
“破妄眼？“她收傘輕笑，血針化作紅蝶紛飛，“倒是小瞧你了。“
江寒影的木劍已斷成三截。他盯著楚云客發髻間的銀簪，那分明是昨日刑堂弟子的兵器：“楚姑娘是來收劍魄的？“
“來喂魚。“楚云客拋來枚玉簡。江寒影接住剎那，神識涌入海量信息——問天樓三日后酉時開閣，附贈的輿圖標注著七處血印。
藍沐苓突然奪過玉簡捏碎：“楚家丫頭，這噬魂蠱的味道...“
碎鱗劍毫無征兆地刺向楚云客咽喉。后者輕移蓮步，傘面旋轉如盾。劍尖刺中的地方泛起水紋，竟將力道盡數化去。
“劍魄噬主？“楚云客挑眉看向江寒影，“看來你壓不住它。“
少年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瞳孔泛起藍芒。暗河中的屠蛟劍意再度涌現，卻被楚云客袖中飛出的銀鈴鎮住。鈴聲清越，江寒影丹田的噬心蠱突然蜷縮，碎鱗劍應聲落地。
“清心鈴換你三個答案。“楚云客指尖纏繞銀鈴紅線，“第一問，獨孤無敗的劍魄在何處？“
江寒影望向青銅門消失的方向：“在...“
“在老子肚子里！“藍沐苓突然甩出金刀殘片。楚云客揮袖格擋的剎那，她拽起江寒影躍上房檐：“跟這冰美人扯淡，不如去醉仙樓吃肘子！“
兩人在連綿屋脊間騰挪。江寒影回頭望去，楚云客并未追擊，只是站在巷口剝著桂花糖，腳邊積水映出血色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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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醉仙樓后廚。
江寒影蹲在腌菜缸旁，看藍沐苓用斷刀片烤鴨。油滴在炭火上滋滋作響，她忽然開口：“楚家丫頭的噬魂蠱，種在舌尖。“
少年手抖了抖，鴨腿差點掉進火堆。白日里楚云客含過桂花糖的畫面突然清晰——糖塊入唇的剎那，她耳后確有青紋閃過。
“雨城女子活不過雙十。“藍沐苓翻轉鴨架，“楚家老祖用噬魂蠱給她們續命，代價是每月食人精血。“她突然扯下鴨頭，“就像這樣。“
江寒影胃部抽搐。他想起暗河劍匣里的無頭尸，那些空劍鞘或許...
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藍沐苓突然捂住他口鼻，炭火被刀風掃滅。瓦片輕響間，三道黑影倒掛檐角，手中淬毒弩箭泛著幽光。
“刑堂的鬣狗。“她在少年掌心寫字，“我左你右。“
弩箭破窗的剎那，兩人同時暴起。江寒影抄起剔骨刀擲向弩手，卻被鏈鏢纏住手腕。藍沐苓的斷刀貼著炒鍋飛旋，剁下某條胳膊時順便捎走了蒸籠里的蟹粉包。
“接著！“她將包子拋向江寒影。少年凌空咬住，湯汁燙得直吸氣。碎鱗劍感應到殺意，自灶臺飛射而出，將偷襲者釘在米缸上。
最后一名弩手突然自爆，毒霧瞬間彌漫廚房。藍沐苓拽著江寒影撞開后窗，卻落入早有準備的劍陣。十八名刑堂弟子結北斗陣，為首的正是獨臂陸明軒。
“師叔好胃口啊。“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少年手中的鴨腿，“帶著這小雜種...“
碎鱗劍突然發出龍吟。江寒影感覺有熱流自劍柄灌入經脈，仿佛有千萬人在耳畔誦念劍訣。他本能地揮劍畫圓，劍氣竟引動尚未消散的毒霧，凝成藍焰漩渦。
“退！“陸明軒疾呼遲了。離得最近的三名弟子被卷入漩渦，護體真氣如紙糊般破碎。藍沐苓趁機甩出鴨骨，骨片精準嵌入陣眼位的弟子咽喉。
劍陣大亂。江寒影乘勢追擊，碎鱗劍點地借力，身形如鷂子翻空。陸明軒的佩劍剛出鞘半寸，咽喉已被劍柄擊中——正是七星問心劍的“玉衡“式。
“你...“他跪地嗆血，“何時偷學的...“
“現在。“江寒影旋身踢飛其佩劍，“看好了——天樞踏坎！“
劍光如銀河倒瀉。陸明軒滾地躲閃，發冠被削成兩半。他忽然捏碎腰間玉符，血色波紋蕩開：“師尊救我！“
虛空裂開道縫隙，凌千絕的虛影浮現。江寒影如墜冰窟，噬心蠱在丹田瘋狂扭動。藍沐苓的金刀突然橫在少年頸側：“老東西，你這徒弟值幾錢？“
凌千絕的虛影瞇起眼：“藍長老還是這般風趣。“
“拿《噬心蠱解方》來換。“刀鋒入肉半寸，“不然我就幫這小鬼放放血——荒古血脈的滋味，想必大補。“
沉默持續了三次呼吸。虛影甩出卷竹簡：“今夜子時，葬劍谷。“
藍沐苓接住竹簡嗅了嗅：“成交。“她拽著江寒影后撤三步，突然揮刀劈向虛空。劍氣與刀光碰撞的剎那，兩人消失在一陣桂花香里。
陸明軒剛要追擊，卻被虛影喝止：“蠢貨！那是楚家的水月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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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荒郊破廟。
江寒影嚼著止血草，看藍沐苓就著月光研讀竹簡。碎鱗劍插在供桌上，劍身倒映著斑駁佛像。
“噬心蠱需以蛟龍心頭血為引...“她忽然嗤笑，“凌老狗倒是會做人情。“
“師叔早知他在附近？“
“從他徒弟襠下濕透那刻就知道。“藍沐苓拋來水囊，“喝兩口，雨城的梅子釀。“
江寒影灌下酸澀液體：“我們真要...“
破廟突然劇烈搖晃。佛像背后傳來機關轉動聲，楚云客執傘踏出暗門，傘面星斗移位：“藍姐姐的遁術，還是這般粗野。“
她身后跟著個抱琴侍女，琴匣上擺著碟桂花糕。藍沐苓金刀出鞘：“楚家丫頭屬狗鼻子的？“
“來送劍魄。“楚云客屈指輕彈，青光沒入碎鱗劍，“順便提醒你...“她突然閃現在江寒影身側，指尖點向其丹田，“戌時三刻，噬心蠱最弱。“
劇痛襲來。江寒影恍惚看見自己經脈中游走的藍芒，那蠱蟲正被劍魄逼至角落。楚云客的嘆息如煙散去：“記住，你只有七次月圓...“
余音消散在夜風里。藍沐苓掀開琴匣，里面整齊碼著七枚玉玨，每枚都刻著北斗星位。
侍女小滿啃著桂花糕嘟囔：“小姐說，下回再拿鴨腿當暗器，就往里摻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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