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上走著，路燈散發的光亮像是要照亮整個世界。廣場上也擠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露著無比歡快的表情，每個人都激動地等待著鎮長的發言。今天是停戰協議簽訂的十周年紀念日，鎮長站在廣場中央，熱淚盈眶地喊道：“十年前的今天，我們終于從殘酷的戰爭中解放出來了……”后面的話我沒能聽清，我只是木然的站在路旁，任憑悲傷在我的內心肆虐。記憶如潮水中涌入我的腦海，當我抬起頭時，我已經到了家。

　　我輕輕打開門，看見妻子坐在椅子上看書，昏黃的燈光映襯著她的側臉，像是一幅優美的油畫。我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抬頭，面泛紅暈地朝我笑了笑，輕聲說道：“回來了？”

　　我點點頭，坐到了她的身邊，她看著我，露出淡淡的微笑。看著燈光下的她，聽著屋子外的陣陣歡呼，眼淚不自覺流下來了，她看上去有些吃驚，輕聲問我：“怎么？”

　　我拭去眼淚，向她慢慢講述十年前的往事，那一件我永遠無法忘卻的往事。

　　十年前。

　　硝煙籠罩著整個城市，周圍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吶喊聲、求救聲和爆炸聲在廢墟中融為一體，遠處升起的濃厚的煙霧像是要將無力的我吞噬。但是我不能停下腳步，因為我的妻兒還在家中等待，等待著我，等待著我手中的面包。我小心翼翼地翻過坍塌的圍墻，眼看就要到家了。而突然間，在濃煙中閃過了一個嬌小的身影。一個小女孩，蹣跚著走到我的面前，濃煙將她的臉熏成了黑色，蓬亂的頭發上甚至沾著泥土。她靜靜地站在那里，猶豫的表情掩藏在煙塵背后，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開口了，她顫抖著聲音，像是乞求般地對我說：

　　“給我一塊面包吧！”

　　我愣在原地，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想，不如說我放棄了思考。

　　我看見了，看見了女孩依舊清澈的雙眼，看見了她略顯渾濁的眼淚從眼眶緩緩流下。

　　給我一塊面包吧。

　　空白，全是空白，腦海中女孩的話揮之不去，在那乳白色的世界里，我看見小女孩無聲地哭泣著，我也看見女兒孱弱地張開纖細的雙手，笑著問我：“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忽然間，黑暗包裹了一切，我拼命吶喊著，拼命奔跑著，卻無法阻止黑暗將我的家人吞噬……

　　這里有一個天平。

　　“如果沒有吃的，我真的、真的會餓死的！”小女孩哭喊著，聲音讓人心碎。

　　這里有一個天平，天平的兩端擺著對我來說都很重要的東西，我手上有一塊面包。

　　我手上有一塊面包……

　　一瞬間，天平發生了傾斜。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做出選擇。我緩緩走向小女孩，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讓我無法呼吸。

　　我走到小女孩的面前，抬頭正視著她，看著她殷切的眼神，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接著繞過她，向著家的方向前進。

　　我回到了家，手上攥著面包……

　　“這些年，你一定很難吧。”妻子柔情地對我說，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嗯，我知道人有時必須做出選擇，但是我時常想，是否會有更好的選擇……”聲音不自覺顫抖了起來，妻子依偎在我的懷里，靜靜地聽著我訴說。

　　腦海中出現了臺燈下妻子的面容，像一幅優美的油畫。

　　“我一直在懺悔，但是現在，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撫摸著妻子的頭發，輕聲說。

　　“是嗎？”妻子笑著說，“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