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時。長林懷揣著披星戴月含辛茹苦的錢回到家。推開房門，倚靠在床頭的秀娟，急忙起身疼惜地摧道：“快把這全身的泥水臟衣服換了把，跟個泥猴似的。”急忙到廚房為長林捧上一碗準備好熱騰騰的面湯。說：“外邊天冷，趁熱把它吃了，暖暖身子”

　　“你怎么還沒睡？我不跟你說了，別等我早點睡。天氣冷，您這樣容易感冒的。”長林脫去身上的臟衣服，府身親了親酣睡中的女兒，這一刻他感覺很是溫馨幸福，所有勞動時帶給他的肌體酸痛，瞬時都一掃而光。

　　“你腳怎么了？”秀娟見他走路的樣子，急忙問到。

　　“沒事，不小心崴了下。過幾天就好了。”他無所謂地回答。

　　“還沒事，腫的跟饅頭一樣。”秀娟扯起他的褲腿，心疼地說。急忙找出家里備用的跌打傷藥酒，為他摟搓著說：“怎么就不小心點。這錢不好賺，又累又危險，還違法。你還是少去干些。你要真出什么事，一家人怎么辦。”

　　“沒事，一大群人，有伴呢。以后我小心就是了。”長林從脫下的臟衣服里，掏出幾天來分得的辛苦錢，遞到她手里。“明天已是年里最后的一個趕圩日了。去給孩子和自己都買件過年的新衣服吧。”

　　秀娟接過錢，表情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光轉(zhuǎn)向孩子。輕輕地附了聲“嗯”

　　第二天，秀娟起了個早，吃好飯，想早些到圩上買些年貨和家里人過年的新衣服。農(nóng)村人有個習慣，早晨人起來，就會先開大門。秀娟把雙合扇的大門剛推開一半，同村的周嫂就迫不及待地把身子閃了進去。毫無防備的秀娟被突然竄入的人影吃了一驚。定下神后，秀娟問道：“周嫂這么早上我家，是有什么事嗎？”

　　“是的，你家欠我一百塊錢。明天已是年三十了，你們今天必須把錢給我。不然，我就不走了。”周嫂說的很堅決。順勢找了個座坐下。

　　大清早就讓人上門要債，而且是大過年得，秀娟心里很是忌諱不高興。轉(zhuǎn)念一想，欠債還錢，誰讓自己欠了人家的，怪不了別人。給周嫂倒了杯水，自己去到房間，把天快亮才回到家的長林，從睡夢里喚醒。

　　半睡半醒的長林聞聽一大清早就有人上門要債，立馬清醒過來睡意全無。找她媽媽問個究竟。媽媽尷尬地點頭承認是事實。說道：

　　“看你們現(xiàn)在手頭也緊，拿不出余錢來。我怕小蘭子結(jié)婚時，虧待了她。就私下借了些錢，買了些東西，到時也好幫你們撐撐面子，免得讓人說閑話。沒想到給你們幫了倒忙。”看長林急上眉頭，媽媽很自責地說。“都怪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秀娟看長林著急的面紅耳赤，急火攻心的樣子。急忙安慰著：“不急長林，你昨晚不是拿回來些錢嗎。就先還給人家吧。”

　　“給了人，我們一家大小過年怎么辦。”

　　“沒關(guān)系的，雞和鴨我們自家養(yǎng)了有，肉能不買就不買吧。其它的都無所謂。”秀娟說。

　　“也只能是那樣啰。”

　　還了周嫂的錢，長林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落魄樣。媽媽見此鼓勵道：

　　“孩子，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過年，就很幸福，不在乎吃什么，穿什么。平安是福，健康就是快樂！”

　　“媽媽你可以這樣理解我。可人家大姑娘新媳婦新年都穿的全新漂漂亮亮。秀娟也是我的媳婦，你讓我臉面何在。還有楠楠出生第一個年頭，就讓她穿舊衣服過年，我這當爸爸的都感到臊得慌。”

　　“長林你別這樣，媽媽已很自責難過了，你還要讓她難堪嗎。”秀娟有點指責他。“媽其實也是為我們好，想幫我們。再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我為什么要和她人比較。媽媽說的不會錯“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過年，就是幸福、就是快樂。”至于楠楠的衣服花錢也不多，我們就一起去替她買套新的衣服過年吧。別杵著了。”

　　在秀娟的催促下，他們倆來到了圩場，但由于早晨情緒耽誤了時間，鄉(xiāng)村的圩場，已沒了服裝商販。只有一些過年的年貨。

　　長林滿臉的沮喪。默默地為一個男人，過年都無法為自己的家人添件新衣。心理感到愧疚自責。

　　秀娟看出了長林的心事，安慰道：“大過年的別搭拉個臉，不高興了。我有辦法讓您寶貝女兒穿上新衣服過新年就是。”

　　“圩場都沒有賣，你能有什么辦法？”長林有點懷疑。

　　“這您別管，到時我自有辦法。”

　　從圩場上回家，除買了些必要的年貨，也沒見秀娟買什么，只是還買了幾色毛線。長林滿頭霧水有點不解。心里想著：“明天就是新年了。你就是七仙女下凡，也怕沒什么辦法了。”

　　吃好年夜飯，秀娟笑著對長林說：“今晚您哄女兒睡覺，我?guī)团畠嚎椥乱路^新年。”

　　“明天就是新年了，你能來的及嗎？”長林懷疑地問道。

　　“你哄好女兒睡覺就是。其它就別管了。”

　　大年夜里只見秀娟在鄉(xiāng)村不明的燈光下緊張地梭使著棒針，毛毛茸茸的線條在她那雙靈巧的手里，如月宮仙子的水袖行云流水，有序地巧繞著，一副副生動可愛的圖案，在秀娟手里完成。

　　女兒在長林的懷里甜甜的入睡。新衣服在女兒母親的手里一針針織成。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時。一套嶄新的針織童裝，穿上了他女兒的身上。

　　望著秀娟熬夜發(fā)紅的眼睛，還有她不停地揉搓因緊張搶速度而發(fā)酸的手。長林感到心里熱辣辣的，鼻子有點酸很想說點什么，卻又什么也說不出。只慢慢地拉過她的手，輕輕地愛撫著。

　　穿上新衣的女兒，“咯咯”笑的摸樣，可愛的如同一朵迎春綻放的花兒。讓夫妻倆愛不釋手，親了又親。一家人如沐浴在春風的暖陽中含著蜜一樣的幸福。他內(nèi)心多希望時光能夠定格住這種幸福，讓他就這樣享受著愛情的甜蜜，家庭的溫馨，人生的歡樂。沒有生活煩亂的打擾和事世的煩憂。倆人四目相視很是自我陶醉。

　　春節(jié)里，鄉(xiāng)村有親朋好友相互拜年請客吃飯的習俗。小蘭子的新姑爺是汽車司機，也興奮的早早上門來拜年。天之嬌子的大學生安安，也放寒假返鄉(xiāng)回到家過年。一家人很是熱鬧開心。左鄰右舍們見熱鬧，也都湊來閑聊。秀娟見人多喜慶，提前生火準備午飯。這時，很少登長林門的大哥，興沖沖地來到門上，自行隨意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口，對正在生火的秀娟說道：

　　“今天你就別煮飯了，都到我家去吃點吧。我們兄弟幾個難得聚在一起喝上幾口！”

　　正在忙碌的秀娟忽然聽到這話，很不適應(yīng)稀奇地看著長林，今天這位大哥的舉動太突然了，平時別說是請客吃飯，就連兄弟的稱呼都沒能用過，這是咋得了。

　　長林心里倒知他大哥和大嫂的為人品性。其實自己是沾小蘭子新姑爺和安安的光，在那個年代，汽車司機是個吃香讓人羨慕的職業(yè)；安安更是天之驕子，未來可期的國家棟梁。在山村里誰不想攀上幾門這樣的親戚。可不管怎么說，哥、嫂能以這種形勢化解冰釋他們心中對自己這家人的糾結(jié)，還是值得可喜可期得。這樣想著，他湊進他大哥身旁，往桌子上抓了把花生，遞到他大哥手里，客氣地接受了他大哥的邀請：

　　“吃點花生吧。到時我們?nèi)叶既ァ！?p>　　他大哥見長林答應(yīng)了自己的相邀，接過長林遞來的花生，急匆匆邊走邊剝?nèi)セㄉ臍ね炖锶踊ㄉ祝俅味诘溃?p>　　“到時可一定來啊，我就先去準備飯菜了。”

　　望著大哥離開的背影，長林打心眼里舒暢。感覺很值得自己近些年來為這個家作的一點努力，如今有了安安的輝煌，肯定自己將來會在他們的榮耀光環(huán)下，身份得到抬升。整半天他都美滋滋地沉浸在幸福的愉悅中，忘記了以往所有承受的冷漠與藐視。

　　飯點時，秀娟抱著個孩子就不打算去湊熱鬧，在家對付著先吃起，長林和小蘭子的新姑爺還有安安都閑聊著，等候赴他大哥的飯局。

　　只見他大嫂怪里怪氣地向小蘭子和新姑爺還有安安招呼著：

　　“哎喲小蘭子呀，還不快領(lǐng)著你的新姑爺上我家去，你大哥的米酒都要熱開了；還有你安安，我的雞都熟爛了。”

　　“沒關(guān)系的，我們這就去。”小蘭子答應(yīng)著。

　　“可不是嗎，自己大哥家，你早也該領(lǐng)著新姑爺認門了。我知道他家條件好，汽車司機走南闖北，整天吃香喝辣得。可我們畢竟是你大哥、大嫂呀。還有你安安，考上大學了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怎么在我們面前就擺起架子了。我不來請，你們就不去了。快！快！快！！我家的肉都快蘭成湯了。”

　　他大嫂一邊叨叨著，一邊拖拽著小蘭子、新姑爺還有安安，但無論從肢體、語言、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夾帶一絲要請長林的意思，長林被排斥的就像透明的空氣人一樣蒸發(fā)。滿心歡喜準備要去大哥家赴飯局的長林，對大嫂的請客方式，有種受侮辱折磨，起初是一臉愕然，隨后滿臉羞紅至眉毛、耳朵、脖頸下。有種入地無門感覺。

　　秀娟偷瞟了一眼長林，見他被羞辱的窘迫樣，心里即疼又恨。疼的是自己的男人無故遭受這種無情的冷落恥辱，恨的是，世間為何如此勢力。急忙解圍道：

　　“林子你還不吃飯，我們鍋里的肉快都快要燉爛成湯了。”

　　“好的，我馬上就來。”

　　得到解圍的長林如釋重負。同時也深深體會到，哪怕他人身上的數(shù)丈光芒火焰，也比不了自身螢火蟲般閃點的光亮。

　　很快年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暖。一天秀娟突然對長林說：“林子，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我們的女兒已半周多了。我產(chǎn)假也休完了，過些天我想上班去。”

　　“我們可不可申請再延長些假期呢？孩子還小。”

　　“女兒也有半周多了。沒關(guān)系。您媽比我更知道疼她的孫女。”秀娟嘴上這么說，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她心里的情感，眼里有些潮紅泛濫。

　　“奶奶的愛和媽媽的愛能是一個樣嗎。再說我也不想過牛郎織女的生活。“

　　“您當我愿意嗎。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斷奶我能不心疼。”她哽咽著。“俗話說：一人養(yǎng)三口，連夜都得走。你這么大的一個家，還有個大學的書包，都快要把您壓垮了。為了這個家你忍辱負重，身體受得苦，心里憋得委屈，我看來都心疼！”

　　“這沒關(guān)系的。我不是還好好的嗎。誰讓我是個男人。”長林不以為然。

　　“可我受不了他們對你的冷漠和侮辱。你侄女結(jié)婚，我們送的禮并不比別人少。吃席時，你爸遲到了會，你大哥大嫂夫妻倆當場生氣，當著眾人的面冷嘲熱諷道：“該來的人還沒到，不該來的人，早早的就來了。”這話不就是指我們說的嗎，得有多傷人，好漢還不打上門客呢。他們今天可以請客的方式擠兌你，昨天以吃席來羞辱你，明天還不知要用什么方法來欺負你呢？你為這個家付出那么多，有誰能理解你。不就是因為個窮嗎。我就不信，我們倆人齊心協(xié)力，改變不了它。家是你得，也是我得。我有義務(wù)為您分擔責任！”

　　長林讓秀娟堅定的態(tài)度和有力的語言弄的啞口無言，很是羞愧，還有點狼狽可憐。心里羞愧：“堂堂七尺男兒的肩膀挑不起一個家的重擔，還要讓一位弱女子來為自己分擔。”忽然又讓長林在心里讀懂了這個女人，覺得她是那么的偉大而又善良，柔情而又剛毅。她那柔弱的臂膀，遠比‘女媧’的雙臂更加強大有力量。她要用愛譜寫鏗鏘贊歌，用情詮釋美麗人生，描繪幸福的家圓。

　　現(xiàn)實面前，長林無言以對，顯的那樣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