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潔白的臉上滿是血污，那雙明亮的，清澈的，純粹的，始終對生活抱有希望的大眼睛，現在已經變得昏暗，無神，渾濁了。

　　兩條生命就這么在自己的眼前消失，這種倒錯感讓紀杰覺得自己身邊的空氣都像是淤泥一樣黏膩，自己就仿佛沉沒進了沼澤中的人，無法呼吸，不能動彈，渾身上下被冰冷和壓抑所充斥。

　　紀杰又不是心理變態者，或者情感缺失，見到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怎么可能不受受到心靈上的震撼和沖擊，尤其還是這兩個人還是剛剛被自己救下的。就算是一個手上占滿鮮血的人也不可能對死人無動于衷，這就是為什么上輩子有些真真正正參加過戰爭的士兵，之后會有PTSD的原因。

　　那個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給自己端上飯菜的老人，那個盯著一張照片陷入回憶的老人，含辛茹苦撫養妹妹的孩子長大的老人，因為自己的無能，死掉了。如果自己能夠多一些警惕，不被妖魔叉中而中毒的話，她就不會死，或許之后還在某處開著餐館，養育女孩，時不時的回憶年輕時候的崢嶸歲月。

　　那個天真的，喜歡看書的，充滿希望的，堅信著有一天人類終會過上書中那樣生活的可愛女孩，在一瞬間，就成了一具冰冷的，散發著死亡的氣息的尸體。在女孩死之前的那一瞬間，還在向自己這個“救了她們”的人道謝。如果，如果自己能夠再小心一點，女孩會不會還坐在輪椅上，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人命恰如飄蓬，孤魂怨訴悲風。

　　夜已經深了，即便是夏日，夜晚的風也是帶著一絲涼意的。

　　本該讓人神清氣爽的涼風吹散了紀杰的頭發，涼意也變成了刺骨深寒。

　　仲夏夜，會有人做著美夢，也有會有，注定做噩夢。

　　橘貓小夏目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了過來，應該是一直當著掛件，掛在了女孩的身上。小夏目躡手躡腳的走到女孩的身前，嗅了嗅，胡須手動，粉嫩的小舌頭舔著女孩冰冷的臉蛋。

　　貓咪圓圓的眼睛中閃爍著大大的疑惑，為什么小主人躺在對上不起來呢？什么時候才能起來陪我玩呢？

　　“喵~”

　　“喵喵~”

　　可惜啊，小小穆注定最后還是要成為一只流浪貓。

　　紀杰像是發泄一樣，猛的一拳砸在了地上，“艸，不就是妖魔嗎，老子與你們不共戴天！”

　　扭過頭，不敢再去看女孩和老板娘的尸體，轉身就跑出了張老師的房間。

　　“喂，紀杰，你要干什么，冷靜，別沖動！”

　　張老師連忙阻攔紀杰，但張老師行動不便，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紀杰。

　　紀杰跑動的方向不是別處，而是校外，吃飯的那一間餐館。

　　因為紀杰在跟妖魔作戰的時候，連續引發爆炸，早就已經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了，現在這家飯館的外面早就已經圍了一小圈的人，在紛紛議論發生了什么。

　　紀杰不打算理會這些無關的吃瓜群眾，趁著超能力都市警備部隊到來之前，紀杰還有一件大事要做。他想知道，這些妖魔是從哪里來的。

　　最初，蚯蚓形狀的妖魔在餐館里面留下來的地洞還沒有被掩蓋，地洞的大小足夠紀杰鉆進去一探究竟。

　　地洞被蚯蚓妖魔挖的非常堅實，紀杰順著蚯蚓妖魔挖出來的地道匍匐前進，途中，紀杰的身上被磨出了數條傷口，最終來到了地道的末端。

　　從地道的入口處傳來了一陣陣陰冷，腐臭的風。

　　從出口爬了出來后，眼前的景象讓紀杰更加震撼。

　　當然地道出口的后面不是一圈群魔亂舞的景象，或者說，紀杰反倒是希望，地道的后面是一群兇神惡煞的妖魔。

　　然而地道出口后面的地方，紀杰卻非常的熟悉，哪里是新月學院囚禁妖魔的地方。

　　新月學院經常回去委托前線的戰士，或者是親自派人去前線抓捕一些妖魔回來，囚禁在學校的地下，用來給新月學院的學生增長實戰經驗。

　　跟學校抓來的妖魔作戰，這種事情紀杰已經經歷過好幾次了，學院的地下室紀杰當然來過。

　　此時學院的地下，擺著20個金屬籠子，籠子上面都通著高壓電。

　　此時20個金屬籠子之中有19個籠子是空空蕩蕩的，19個空的籠子之中，有17個籠子是完好無損的，另外兩個籠子的形狀已經扭曲了。

　　20，17，19，1這幾個數字就仿佛是古神的低語，刺激著紀杰的神經，放紀杰從頭頂涼到了腳后跟。

　　“該，該不會是？”

　　新月學院只準備了20只妖魔，數量根本就不夠分給自己，江月流，還有南宮靜每人兩只的，所以黑臉教官才提出讓自己三人三對一。而又因為自己的任性搞事情，讓其他的兩個人也參與進來。被黑臉教官教訓一頓之后，自己三人早就失去了戰斗力，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去跟妖魔戰斗的。

　　本在這三只妖魔也是學生們的對手，在今天下午就回被學生們殺死，因為自己的原因，少了三個人與妖魔戰斗，這三只妖魔茍延殘喘了下來，而這三只妖魔中，有兩只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在晚上的時候越獄了，之后陰差陽錯的襲擊了那家餐館。、

　　“說到底，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啊！”

　　白天時，黑臉教官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又浮現在了耳畔。

　　“當你沒有辦法扭轉乾坤的時候嗎，就不要妄圖說提別人背負責任。”

　　“是啊，我沒有能力，我就是個廢物，上一輩子是，這一輩子也是。”

　　“不過現在我還能做點什么！”

　　紀杰走到了唯一一間還關著妖魔的牢房，籠子里面的那只妖魔長得就像一個遠遠的球，球中間是一個大眼珠子，眼珠子的周圍還有一些蠕動的觸手，上面布滿了綠色的黏液。自己必須要殺死這只妖魔，這不是贖罪，這只是無能狂怒。

　　永遠都沒辦法贖罪。

　　牢房的門被紀杰很輕易得勁就用細胞炸彈給炸開了，里面的妖魔縮在了墻角瑟瑟發抖，這些妖魔雖然都是金級的妖魔，但也是金級妖魔中最弱小的那一批，而且還都是身負重傷的，自然不可能是紀杰的對手。

　　紀杰也從妖魔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懼的情緒。

　　妖魔揮動自己的觸手，從四面八方向紀杰包圍過來，紀杰身子往前一輕，手套中的血液射在了妖魔的身上，毫不留情的引爆了細胞炸彈，這只妖魔也被炸成了一堆碎片。

　　做完這一切之后，紀杰就像身體中的力氣被人抽離了一樣，無力的，身子軟軟的坐在了地上，靠在一間牢籠的上面，低著頭，雙手抱著膝蓋。

　　對于老板娘和女孩，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完全可以說是自己親手殺死了他們。

　　這個時候，學院的地下卻出現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身影，那個身影是黑臉教官的。黑臉教官并沒有穿著上衣，精裝的身上斜著纏著一條繃帶，繃帶上面還滲著斑斑血跡。

　　“發泄完了？”

　　黑臉教官靠在墻邊站定，從口袋之中摸出了一盒香煙，煙草在這個世界上更是一種奢侈到不能再奢侈的東西，基本上絕大多是都是從妖魔紀元之前存留下來的東西。黑臉教官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后看著紀杰。

　　“我親手殺死了兩個人。”紀杰聲音低沉。

　　“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全都知道了，那跟你有什么關系呢，你已經盡你所能了。誰也不是預言家，能夠預料到未來發生的事情。你今天下午胡攪蠻纏固然是你的錯誤，可你的胡攪蠻纏也是在我應允之下的。”

　　“要是按照你的說法來看的話，學院也有錯。”說著，黑臉教官用手指了指學院地下牢房中漆黑的洞口，“學校內部的防御措施也沒有做好不是嗎？如果整個地下監牢都被合金給覆蓋的話，妖魔也不會逃脫。”

　　接著黑臉教官又指了指自己，“我本來打算在你們的訓練結束之后，就處理條這三只剩下的妖魔，但我卻臨時被上面給調走了，因為都市里面還有別的妖魔入侵，警備部隊搞不定，我就過去了。那邊死的人還要多。”

　　“可如果不是我......”紀杰還沒有從這令人窒息的漩渦中走出來。

　　“沒有可是，也沒有如果，往者以逝，來者可追。”

　　“你關心同學沒有錯。”

　　“學校抓捕妖魔給學生用來實戰，也沒有錯。”

　　“超能力都市調集都市內部的有生力量去解決侵入都市的妖魔，也沒有錯。有錯的難道不是妖魔嗎？”

　　“你也不用考慮，那個餐館的老板娘和女孩會不會在九泉之下原諒你，她們的死亡是一個既定的事實，這是你一生都要背負的枷鎖和業障。”

　　“在這個世界，總要有人負重前行，若無人擋在他人的前面，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人類存在了。”

　　紀杰靠在牢籠上面，抬起頭，心中清楚黑臉教官所說的話都是事實，老板和女孩的死，的確已經是一條牢牢束縛住自己的枷鎖了，以后也會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也有有人因自己而死。

　　這是一場試煉，一場自己必須跨過去的試煉。

　　自己對不起餐館的老板娘和女孩，但自己要做的絕對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要帶著她們的信念和期望，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無可替代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