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十萬熊族，竟在李瑤目火之中，頃刻間灰飛煙滅！

　　不立山上，始皇大驚失色！不由得雙腿一軟，退去一步！

　　始皇忽而目光如炬，含仇帶恨望向河水之上那女子，猛然之間，竟見其搭弓拔箭，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木箭射中掌心！鮮血竟自撲出！魔簫滑落，跌跌撞撞，滾入叢中。

　　忽然之間，竟見小不不知從何處奔出，跑上前去，撿起魔簫，便一個跟頭躍下不立山，而鉚勁將其擲向村頭的方向！

　　竹簫流轉，在空中漫自飛舞；飛至最高處時，竟被一道金火橫穿，遂化為灰燼！

　　須臾之間，烏云驟然散開。

　　夕陽欲墜西關，晚霞也隨流水。鹿伊縣得救了，村民們走出竹籠，一同望向西面的河水。

　　李瑤精盡力竭，于空中倒下，漫自墜落，欲著水面之際，忽而尋不到其身影。但見二魚圍繞河心，徘徊流轉，發出不盡之哀鳴！

　　良久之后，二魚溯河而西去，遂消失在如夢似幻的夜色之中。

　　恰逢此時，白紗于空中飄落，恰落在柳木清身前。柳木清伸手接住，竟不知其柔軟似夢，尚有余溫。

　　忘生河之旁，忽而人聲鼎沸：有人感慨，有人唏噓，有人痛哭哀嚎，有人失聲大笑。他們不知道，十萬熊族為何會突然聚集于此，要囚押他們去往何處；亦不知道，青白兩條大魚為何會來相助，它們來自哪里，又去往何方；更不知道，李瑤為何會同二魚在一起——沒有人知道，即便有人知道其中一二，也必然不可全知，概是能活下來，便是慶幸了。

　　柳木清手執白紗，一路奔跑，沿河溯水，跑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老郎中亦撇開人群，在裁縫鋪斷瓦殘垣之間，抱著阿花痛哭。

　　巫女不見了身影，無人察覺；始皇沒了影蹤，亦無人知曉。村民們所能見到的，只是那黑發歸來的李覓，竟于頃刻之間，白了頭。

　　彩霞暗去月光現，萬籟俱寂水悠悠，抬頭望卿卿不見，可憐癡心已白頭。李覓獨坐河旁，身體塌然，閉目不語，寒從河生，悲從心起。

　　忘生河旁，忽而寂靜。村民們回到各自家中，扶桌立椅，搬木抬石，修補灑掃，重整房舍，沒多久時，鹿伊縣便生起燈火，裊裊炊煙亦自飄散。

　　卻說這時，裁縫鋪里，老郎中抱阿花入閨房，將其鋪于床榻之上。但見阿花氣喘微微，體溫漸去，不禁失聲哀哭，卻早已悲而無淚。

　　老郎中伏于榻邊，溫撫其手，自知三十不立，阿花將死；而其自身，三月之后，亦將離世。概不能知山外是否有長生之法，或是習武聞道可以益壽延年，也未可知。

　　“花，你挺?。∵@世上一定有活下去的辦法，我這就去找老爺和柳木清！”

　　老郎中歇斯底里，沖阿花大喊，見其并無反應，遂起身去尋；剛欲邁步，卻猛然被一只手拉住。

　　“別走！陪——留下來，陪我。”

　　老郎中背身，聞其聲而心已碎，于泣涕飄零之中努出一絲笑意；遂轉身，將其手擺于身旁，而伏在近處。

　　“不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p>　　“丑哥——”

　　“愛，我在。”

　　“你也喊喊我——”

　　“王桂花。”

　　“不用帶姓的，太生分——就像剛才那樣，只喊我的名?！?p>　　老郎中望向阿花，五臟六腑早已俱碎。

　　在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人能像眼前這個人一樣去愛他了。是的，他想，如果阿花死了，那么他便也死了一半。

　　“花——”老郎中輕聲念，像一個新郎。

　　“愛?！卑⒒ㄝp聲應，像一個新娘。

　　老郎中怎么也不會想到，阿花一生含辛茹苦，三十載寂寞孤獨，在其彌留之際，只是想聽一聽他喊她的名，而再無所求。

　　忽然之間，阿花的眼睛不再轉動，攥在老郎中掌心的手也柴如枯蠟。

　　老郎中望之，不由得一陣悲浪撲在胸口，猛然抽手，捂住嘴鼻，遂嗚咽成河；邊哽咽，邊伸手去合阿花的眼睛。

　　“要是死不了就好了！”

　　阿花說著，遂嘆了口氣。老郎中一驚！縮回手來，然又情不自禁，緊攥其手，知是大限將至，回光返照。遂爭分奪秒，再看一看她。

　　阿花睜開眼睛，也望向老郎中，一滴淚竟自流下：

　　“公孫少爺如今也長大了，也容不得你我再操什么心。那天他來跟我告別，說是去尋他娘了。”

　　“我知道。病中時候，他曾來找過我，說他并不曾記恨誰，也不曾怨過那袋米。他說他愛上了一個姑娘，他要隨她遠去，永遠不再回來。”

　　阿花聽了笑，帶著痛苦的呻吟。良久，她說：

　　“要是還能再活一活，該多好啊！你和我，還有小尼，我們日夜為伴，天天在一起；或是像其他人一樣，也種上幾畝地——你要照顧好小尼，沒事的時候多去看看她。她一個人太孤獨了——”

　　人去音散，話落心冢。

　　阿花死后，老郎中和肉店老板，連帶鄰里鄉親一并將其葬于不立山旁墳冢地，據小史官翻史查簿，遂立碑于王人賢一旁。

　　夜深之后，村民們陸續回到村子。老郎中不忍辭別，獨留于山，但覺心力交瘁，而躺于土丘之間。一旁是阿花，一旁是王氏，三人并躺，共望一月，但見古月如新，而秋意正濃。

　　忽然之間，竟聞哭聲！

　　老郎中旋即爬起，循聲而望，竟見村子里頭，有一瘦小身影，朝向不立山，邊跑邊哭！

　　月光如瀉，流轉如螢，飛舞其身，而匿其影；須臾之間，老郎中竟自看清，那哭泣之少女，正是失蹤多時之巫女！

　　老郎中不知其為何事，竟如此傷心！剛伸手欲喊，但見熒光流轉，巫女隨即飛入空中，須臾之間，竟一道月光投入不立山！

　　但見山石一亮，光暈漫自散開，福到鹿伊村落，澤于忘道山巒；須臾之中，大地再次暗了下去。

　　老郎中揉目定睛，只覺似夢，四處望去，竟亦未能再覓得巫女影蹤。不知巫女現在身在何處，想來亦是徒增感傷！老郎中心力交瘁，遂退回幾步，癱坐于土丘之旁，似思似惘，如癡如顛。

　　“你知道嗎？我都有點想你了?！?p>　　老郎中望向土丘，說是笑來卻似哭，接著又望向月亮，說：“我多想再見你一面，哪怕匆匆一眼就——”

　　就在那個時候，一只手倏然破土而出，死死地抓住了老郎中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