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不妨做個交易——”蒼狼勾了勾唇,“加入地門,待無我梵音響徹九界的那一天,我會把這個軀殼交給你,并且抹去他關(guān)(guān)于玲瓏雪霏的全部記憶,從此他印象中相依相持的只剩下冰劍。”
說到后來,雁智慧語調(diào)(diào)抑揚(yáng)(yáng)近乎惡魔低語。
“你再也不用躲在陰影里默默守望,因?yàn)樗粚儆諛鬩粋€人……”
淬毒似的話語宛若蜜糖裹刀,剖開偽裝外衣層揭佳人心事。
“她很信任你,但你——辜負(fù)(fù)了這份信任。”
一語如鞭打中要害,徹底失去戰(zhàn)(zhàn)斗意志的幻幽冰劍無奈坐地,任由大智慧挾著皇甫霜刃揚(yáng)(yáng)長而去。
夾在友情與愛情之間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滿心負(fù)(fù)罪感更是無從宣泄,一時間像沉入萬年冰窟。
所有的愧疚與愛戀都凍成了冰晶——她對不起寒煙翠霏的坦誠,更恨自己在無我梵音下動搖的瞬間。
若今日能因愛背叛,來日會不會為了占有,做出更不堪的事?
幻幽冰劍自問,卻找不到一個答案,只能怔怔抱緊手中百代昆吾。
愛慕荻花題葉的悸動是真,愧對玲瓏雪霏的負(fù)(fù)罪感亦真。
友情與愛欲如兩條毒藤絞纏心脈,愈掙扎愈見血痕。
她轉(zhuǎn)(zhuǎn)眸低看懷中古劍,劍上寒芒映著她慘白的臉,幻幽冰劍忽然想起醫(yī)(yī)天子曾撫琴吟誦的戲文:“劍魄通靈,可寄相思……”
若托生寄靈之說為真,能不能……能不能讓她化作一道寒氣,永遠(yuǎn)(yuǎn)守在他身邊,看他與寒煙翠白頭偕好,再不必做這進(jìn)(jìn)退兩難的抉擇?
昆吾輕抬,劍鋒吻上脖頸的剎那,竟有種解脫的甜腥——
霜刃劃破喉間的剎那,幻幽冰劍竟覺不到疼,殷紅蜿蜒如赤蛇游走,視野漸次昏沉。她看見北競王府的梅枝覆了雪,看見寒煙翠執(zhí)(zhí)傘立在回廊下輕笑,最后定格成醫(yī)(yī)者月白長衫上暈開的血蓮……
“真傻。”
是誰的嘆息?
錚——
琴弦震顫的余音撞碎了冰窟。
幻幽冰劍猛地睜眼,鼻尖縈繞著甘草與薄荷的氣息。
雕花窗欞外,北競王府的飛檐正浸在晨霧里,檐角銅鈴輕響,不是黃泉路上的奈何橋,倒是像極了醫(yī)(yī)者居所的后院。
她下意識摸向頸間,肌膚光滑如初,昨夜自刎的傷口竟消失無蹤。
“是夢么……或已魂歸仙山?”她喃喃自語,卻聽見一陣琴聲從廊下傳來。
溫和琴調(diào)(diào)似初春融雪,一聲一聲,一滴一滴,叩醒混沌,是熟悉的《清心普善咒》。
幻幽冰劍心下一動,赤足踏下軟榻,冰涼的青石地透過足底傳來寒意,倒讓她生出幾分「死后登仙」的錯覺——否則怎會在此處聽見他的琴音?
素紗中衣被穿堂風(fēng)(fēng)拂起,幻幽冰劍如一只折翼白蝶跌向琴音來處。
回廊九轉(zhuǎn)(zhuǎn),每近一步,心跳便重一分,循琴聲覓來處的她這才窺見心心念念的影。
廊下竹影里,白衣人正臨窗撫琴。晨光落他發(fā)(fā)間,竟比雪還白,手腕輕轉(zhuǎn)(zhuǎn)間,琴弦上仿佛綻開了冰花。幻幽冰劍忽然頓住腳步,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不見時,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問他安好;真見了,卻怕這不過是幻境,指尖一碰就碎。
‘罷了,既是夢,放肆一次又何妨。’借這自欺的勇氣,幻幽冰劍咬著唇,躡手躡腳地靠近,直到能聞到他衣上的藥香。
白衣勝雪的人靜坐撫琴,安撫心魂,這是在為幻幽冰劍而彈。
仿佛物我兩忘,又似梳理思緒的他忽感腰間微緊,低頭看處,一雙白嫩手掌徑自環(huán)(huán)過,糾纏一處,緊接就感受到背后一陣溫暖柔軟,還帶著微微的抖顫,伴著耳邊語泣似的顫音,剖白真心——
“能挪開一點(diǎn)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放下我嗎?”
琴音驟停。
荻花題葉沉默片刻,眼睫微垂,按琴五指抬起,便自撫上幻幽冰劍額頂,手法溫柔,語音繾綣似憐似嘆:“你,真傻,真傻!”沒有直接拒絕的答案近乎默許冰劍肆意,是象征接受真心的暗示。
這聲喟嘆像羽毛搔過心尖,幻幽冰劍正想蹭得再近些,卻猛地渾身一僵——‘這不對。’
清醒一瞬便自撒手,白得耀眼的足尖在青石上打滑,踉蹌著站穩(wěn)(wěn)時,幻幽冰劍斗然退開數(shù)(shù)尺之距,這才警惕地看向眼前人——“你是誰?”
“數(shù)(shù)月的光陰就教冰劍認(rèn)(rèn)不得人了嗎?”轉(zhuǎn)(zhuǎn)過身來的荻花題葉倒是一揚(yáng)(yáng)眉稍,調(diào)(diào)侃道,“還是說冰劍心中的那個人并非是花,倒是教我誤會了。”
說到這里,荻花題葉拍了拍額頭,這是在吐槽冰劍表錯情了。
若無其事的口吻意在沖淡尷尬氣氛,談吐舉止無不符合醫(yī)(yī)者慣常的行事作風(fēng)(fēng)。
但幻幽冰劍心頭警惕反而有增無減,手化離霜刃遙指眼前人,斷言道:“你不是他!”
“是無我梵音的后遺癥么?”荻花題葉自語一聲,說著就要起身探脈,然而下一刻就被一柄冰冷軟劍生生逼了回去。
任由劍尖抵住咽喉要處的荻花題葉神色無奈,投降也似地順著幻幽冰劍演了下去:“敢問冰劍大人,我是哪里露了破綻呢?”
“答案不對。”幻幽冰劍的聲音發(fā)(fā)顫,不是怕,是氣自己差點(diǎn)沉溺。
“什么?”荻花題葉不解。
劍尖又近了半寸,幻幽冰劍盯著眼前人:“如果真正是他的話,面對旁人告白,他決計(jì)不會用曖昧的話語來暗示,而會直接了當(dāng)(dāng)?shù)鼐芙^。”
她氣惱于自己對荻花題葉的了解,因此她在真實(shí)中不能如此時此刻一般坦白心意,但她又感激這份了解,讓她不至越過情感紅線,能始終伴隨在心上人左右。
“今天花能為冰劍破例接受這份感情,是不是意味著來日他能以同樣的理由接受旁者真心,一退再退的底線退到最后,所謂的真情當(dāng)(dāng)真還有價值么?”
荻花題葉微笑著給出標(biāo)(biāo)準(zhǔn)(zhǔn)答卷,這才是印象中醫(yī)(yī)者會給出的回應(yīng)(yīng)。
“如此說來,與其說是冰劍喜歡花,倒不如說冰劍向往的是那份獨(dú)一無二的純粹感情。”
幻幽冰劍愣住了。
旁觀者清式的理智話語意在解構(gòu)(gòu)少女情懷,仍在誘導(dǎo)(dǎo)——
“因此,冰劍反而不能接受花對雪的背叛,因?yàn)榛ú輝偈悄莻€癡心不移的花了。”
而幻幽冰劍愛著的偏偏就是這樣的荻花題葉。
“喜歡很簡單,只需要發(fā)(fā)現(xiàn)(xiàn)對方身上的閃光點(diǎn),而愛很難,因?yàn)閻垡馕噸郵軐Ψ繳砩系牟煌昝潰辟┵┒劦妮痘}葉目光凝注幻幽冰劍,“而冰劍,愿意接受這份染瑕的純粹么?”或者說,幻幽冰劍愛荻花題葉嗎?
幻幽冰劍答得毫不猶豫:“我愿意。”
“那冰劍又愛花什么呢?”荻花題葉反問……愛總是需要一個理由。
“愛,從不需要理由。”幻幽冰劍答。
“這句話,我也可以理解成冰劍隨時可以單方面的收回這段感情,在花付出真心之后。”荻花題葉說。
既然愛無來由,去何吝惜。
“時間自會說明一切,或一別兩寬,或相依相持,總要走下去方知結(jié)(jié)果。”耳濡目染下的幻幽冰劍三觀很正甚至可以說是超前。
心動總是無來由,而情動則是長久的相處與欣賞促成。
“所謂的山盟海誓走到最后,究竟當(dāng)(dāng)真是情比金堅(jiān),還是因?yàn)橐恢Z千金,又有誰能論定,”幻幽冰劍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少女的倔強(qiáng)(qiáng),又藏著幾分通透,“倘若他當(dāng)(dāng)真選擇娥皇女英,那冰劍又為何不能率性而作,情轉(zhuǎn)(zhuǎn)淡時抽身而退,這很公平不是么?”
男方既然要花心,那顯然要有接受女方變心的覺悟。
“高論!”荻花題葉忍不住贊了一聲,“但話雖如此,還有一個問題——多情對薄情,確是再公平不過,那雪呢?”
無辜的玲瓏雪霏難道就這樣成為了play的一環(huán)(huán)……荻花題葉問得再明白不過,哪知幻幽冰劍卻十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難道還沒經(jīng)(jīng)過寒煙翠之首肯,醫(yī)(yī)天子就打算腳踏兩只船么?”還是說他打算先上車后補(bǔ)(bǔ)票,“如此,我倒是要重新評估他之人品了。”
“也就是說,現(xiàn)(xiàn)在就等雪點(diǎn)頭嘍?”荻花題葉問,
話音未落,還不待幻幽冰劍反應(yīng)(yīng),她就接著道:“那我答應(yīng)(yīng)了呦!”一派輕松的語調(diào)(diào)更帶著愉悅的尾音,是屬于女子的聲線。
荻花題葉的身形忽然泛起漣漪,伴隨光暈流轉(zhuǎn)(zhuǎn)化成一道幽艷身影,玲瓏雪霏扶著鬢邊的珠花,眉眼彎彎,似笑非笑。
幻幽冰劍的臉騰地紅透,攥著劍柄的手指微微發(fā)(fā)白:“你……”
“我需要你的幫忙。”玲瓏雪霏走近兩步,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女兒家的私密,“他那呂祖固元法太過霸道,我一人……承受不住。”她眼波流轉(zhuǎn)(zhuǎn),落在幻幽冰劍發(fā)(fā)燙的耳垂上,“若將來有了孩子,還望冰劍阿娘不吝賜教嘍。”
“你瘋了!”幻幽冰劍又羞又急,“他是你的心上人!”可心底某個角落卻不爭氣地跳起來——雖說那是自己從心底渴望著的事,但這同時也是無法被原諒的事——幻幽冰劍一直有在努力地克制著自己。
眼下聽著玲瓏雪霏那仿佛誘惑著自己的話語,幻幽冰劍因?yàn)樽約旱乃季w被完全看透了而感到非常狼狽。
看出幻幽冰劍內(nèi)(nèi)心之動搖的玲瓏雪霏趁熱打鐵,巧妙拖人下水:“花最大的魅力,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diǎn),就是他的那種溫柔,讓雪感到害怕……”
幻幽冰劍內(nèi)(nèi)心默默點(diǎn)頭,畢竟,以荻花題葉的人格魅力,即便沒有冰劍,哪怕無心于此,恐怕身邊也少不了紅粉知己,甚至說是藍(lán)(lán)顏至交。
“既如此,與其多些不相干的情敵,如果把對手變成自己的同伴不是更好嗎?防患于未然不是更好?”玲瓏雪霏說。
“別說了!”幻幽冰劍捂著臉,卻聽見自己的聲音細(xì)(xì)若蚊蚋,“讓我想想……”
真是很符合寒煙翠風(fēng)(fēng)格的想法呢?幻幽冰劍心想。
是真心,亦是私心。
簡而言之,各種意義上擺脫生父操縱的玲瓏雪霏心胸頓開,已至嶄新天地,表示目前正在事業(yè)(yè)上升期,白天沒時間跟視自家心上人的她遂計(jì)劃工作外包……
晨鐘暮鼓撞碎了云層,眼前是萬佛朝宗的虛影,耳邊是大智慧悲憫的梵音。
「阿彌陀佛……」那聲音像從亙古傳來,「舍棄執(zhí)(zhí)念,方得永恒。」讓憶無心恍如一下子從深迷在人世苦海中清醒過來,覺悟人生只是一場夢。
“不要說話,靠過來到我背后。”
就在憶無心陷入梵音幻境,心神迷失之際,一把朗越男聲在她的耳畔乍起,讓被佛音同化的憶無心陡然清醒。
“哥哥!”雖然神智仍有些彌留,精神卻本能的按照了荻花題葉的話去做,如果要問她如何能知道是荻花題葉在和她說話,恐怕只是憶無心的下意識反應(yīng)(yīng)。
雖然憶無心按照了荻花題葉傳音去做,卻還是不明白荻花題葉此舉的用意,等到真正將自已的玉背靠上荻花題葉寬闊厚實(shí)的背上之時,始明白荻花題葉這么做的用意。
盡管只是挪了一個位置,卻讓她有種來到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在這個世界里,她能聽到外面的聲音,但是外面的人卻無法發(fā)(fā)現(xiàn)(xiàn)她,這是一種奇妙絕倫的感覺,她甚至相信,如果不是因?yàn)橐暯塹年P(guān)(guān)系,她還能看到外面的人,卻不用擔(dān)(dān)心會否被發(fā)(fā)現(xiàn)(xiàn),這是唯有兄長能帶來的安全感。
廣袖一拂,便見郢雪琴幻形浮現(xiàn)(xiàn),懸放橫膝,停在指掌方寸,靜等琴主起調(diào)(diào)——
“曲名朝露,諸位大師,請賜教。”
話音落,弦歌起。
聲開五律琴挑七情,肅氣澄心的荻花題葉信指撥彈譬如朝露,別見人生氣象,泠泠音波混著真氣散開,竟將無我梵音的禪意沖得支離破碎。
憶無心靠在他背上,聽著胸腔里傳來的心跳,與琴弦的震顫奇妙地合拍。那些勸她歸依的幻象漸漸褪色,只剩下琴音里的葦叢、白露,還有他發(fā)(fā)間飄來的草木香。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漸歇。憶無心只覺眼皮重如千斤,昏睡前,她似乎聽見熟悉的輕喚——“無心。”
話說回頭,一番斗陣的荻花題葉成功去除憶無心腦中無我梵音的后效,將昏迷的人帶回水閣安置。
聲輕喚無果,手掌欲抽又是不能——“睡著了手還握這么緊。”
他失笑,想抽手卻怕驚醒她,只好坐在榻邊閉目養(yǎng)(yǎng)神。
不知過了多久,鼻尖忽然鉆進(jìn)(jìn)一縷熟悉的脂粉香,他睜眼,觸目便見玲瓏雪霏穿著一襲妃紅色束腰流仙裙,勾勒出窈窕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身與那飽滿的蜜桃,盡顯曼妙體態(tài)(tài)。
孟子曰:食色性也!
平心而論,自花雪成就好事以來,談不上食髓知味,只能說是夜夜笙歌。
因著互留尋蹤術(shù)(shù)法緣故,兩人入夜的關(guān)(guān)系更是堪稱如膠似漆。
今晚也不該例外,望著玲瓏雪霏那誘人的身姿,再看看手邊憶無心的嬌妍睡態(tài)(tài),荻花題葉斟酌片刻,已有解方,單手結(jié)(jié)印便待身外化身替己站崗。
殊料就在幻身將要凝實(shí)剎那,玲瓏雪霏一掌將本體推了回去,跟著翻身上馬,跨坐在荻花題葉大腿上,俯身就向他,發(fā)(fā)間珠釵蹭著他的下頜,癢得人心里發(fā)(fā)慌。
玲瓏雪霏身段本就婀娜,這么一伏,愈發(fā)(fā)顯得動人。
“你……”荻花題葉看起來還想說些什么。
“噓——”
玲瓏雪霏按住他的唇,眼波流轉(zhuǎn)(zhuǎn)間帶著勾人的媚。
“無心睡熟了。”毫無退避意思的雪用指尖劃過花的衣襟,聲音壓得極低,“再說,她遲早要回藏鏡人與女暴君身邊,提前習(xí)(xí)慣有何不可?”
身為藏鏡人與女暴君愛情結(jié)(jié)晶的憶無心不該趁早習(xí)(xí)慣這種限制級畫面嗎?
荻花題葉望著她敞開的衣襟里露出的雪白肌膚,又瞥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憶無心,忽然開始懷疑,教心上人那些閨房趣聞,究竟是對是錯。
窗外月光正好,映著榻上少女的睡顏,也映著懷中佳人含笑的眼。
他喉結(jié)(jié)微動,終是嘆了口氣,抬手?jǐn)n住了玲瓏雪霏的腰……
同一時間,遠(yuǎn)(yuǎn)在苗疆,藏鏡人亦自殺上還珠樓,起手狂潮辟野犁遍地皮,強(qiáng)(qiáng)行突破機(jī)(jī)關(guān)(guān)防線。
面對萬惡罪魁強(qiáng)(qiáng)勢進(jìn)(jìn)逼,鳳蝶有意護(hù)(hù)主,卻是無力回天,更逢佛劫外患一同涌至。
許是有意配合,更似順?biāo)浦郟璨《局愀`得些許廣澤寶塔權(quán)(quán)限的皇甫霜刃隔空催動無我梵音向還珠樓方面覆蓋。
然后便是喜聞樂見的——
無知少女誤入傳銷組織,癱瘓老父奇跡站起!
久別的風(fēng)(fēng)采,是再起的溫皇,更是再現(xiàn)(xiàn)的任飄渺,一代劍界傳奇,劍眉朗目,似視,更似無視,微揚(yáng)(yáng)的嘴角,似笑,更似蔑笑!
“風(fēng)(fēng)滿樓,卷黃沙,舞劍春秋,名震天下;雨飄渺,倦紅塵,還君明珠,秋水浮萍。”
詩念罷,現(xiàn)(xiàn)無雙,寬袍大氅散發(fā)(fā)風(fēng)(fēng)飄,慢慢收回按住鳳蝶肩膀的手掌,任飄渺眼神微動,一股綿不能絕的飄渺劍意便自攀升,尚未動作,便聞身后斷喝——
“神蠱溫皇·任飄渺!”藏鏡人目光死死鎖定眼前之人。
“原來你還認(rèn)(rèn)得我啊,好友。”
轉(zhuǎn)(zhuǎn)過身來的任飄渺眉峰一挑,語意寒暄。
豈料熟悉口吻反倒激起內(nèi)(nèi)心宣泄欲望,生生壓下此行來意——
“我與你,有這般交情嗎?!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想教訓(xùn)(xùn)你!”
怒上眉山的藏鏡人再出手,石破天驚啟戰(zhàn)(zhàn)端。
當(dāng)(dāng)世最頂尖的高手對決,初交接,劍氣瑰麗,掌勁縱橫,激蕩乾坤失色,山河震動!
這邊廂強(qiáng)(qiáng)招一招摧過一招,四處滿目瘡痍,那方面眼看失了照顧的鳳蝶又開始走向地門,任飄渺不由心神略分,當(dāng)(dāng)此之際,殺招隨即又來——
驚濤也似的氣勁突破輪回劍圍直取秋水浮萍,不偏不倚恰恰打中任飄渺右頰。
不閃不避更是有意縱容,生受飛瀑掌力余威的任飄渺口齒溢血,猶原淡然以對,問:“氣消了嗎?”
下意識散去七成真力的藏鏡人內(nèi)(nèi)心亦自疑問,不過面上仍舊不顯:“哼!還不夠!”
話音未落,再聞雙掌交接,各自而退,任飄渺隨之縱身——
“十一……”
負(fù)(fù)手背劍的秋水浮萍雙目微瞑,蓄勢而作,揮手登現(xiàn)(xiàn)萬劍開道,如岱宗獄峙,傾弭山河定。
極招在前,藏鏡人不敢怠慢,電拳急舞演狂態(tài)(tài),熾盛雷光游走雙掌更似怒流翻江,正是——
“怒潮襲天!”
然而,掌未動,劍已出,搶先發(fā)(fā)招的秋水浮萍手中無雙寒芒迸射——
“涅槃!”
劍氣飛縱,直射遠(yuǎn)(yuǎn)方廣澤寶塔,一擊摧城斷絕梵音擾神。
旋身按劍的秋水浮萍仙袂飄跡,翩然而落,落地剎那形象已變,羽扇綸巾猶比再世臥龍。
再定睛,卻見萬惡罪魁黑發(fā)(fā)張揚(yáng)(yáng),依舊虎視眈眈,看來氣勢極為迫人……這倒是大出所料,神蠱溫皇眉頭一擰,慢慢搖了幾下羽扇,是在認(rèn)(rèn)真思考藏鏡人來意了。
一番怒火宣泄過后,總算想起此行目標(biāo)(biāo)的藏鏡人亦自卸去掌中敵意,悶聲道:“憶無心的下落。”
神蠱溫皇還未開口,又來一把男聲涉足——“梅香塢回報(bào),有人曾在黑水城附近發(fā)(fā)現(xiàn)(xiàn)憶無心的行蹤。”
那人一身銀裝水藍(lán)(lán)道袍,是頂著輔士皮相的現(xiàn)(xiàn)還珠副樓主斷歿形。
且不說拿到黑水城路觀圖的藏鏡人是以怎樣一種速度消失在地平線的。
看回眼前,回公司打卡正巧遇上前老板怎么辦?
“在下檐前負(fù)(fù)笈,見過溫皇先生。”斷歿形十分自然地見了個禮。
“溫皇先生么?”聽到這一稱呼的神蠱溫皇倒是頗感趣味。
稱呼的差異,宣告此身立場……畢竟相較于熱衷游戲不顧敗家的虛無縹緲之人,好歹皇甫霜刃是有認(rèn)(rèn)真經(jīng)(jīng)營天下第一樓的打算。
近來借羅剎海市打開局面,借銀槐鬼市避世契機(jī)(jī),更是牢牢把控行業(yè)(yè)龍頭地位,沒讓落花隨緣莊反超過去。
所以迎著神蠱溫皇目光的斷歿形表示沒有其他的意思,請前樓主稱太上皇。
“哈!”
神蠱溫皇輕笑一聲,同樣計(jì)劃另覓他處坐看云起。
“鳳蝶!”
“主……主人……”鳳蝶有些迷茫地捂住額角,腦中雖是一片混沌,依舊事事有回應(yīng)(yīng)。
“走吧!”神蠱溫皇道。
沒了還珠樓,尚有神蠱峰。
相較前者引人注目頗多掣肘,后者更利于作壁上觀分理局勢,他相信自有人會將情報(bào)事無巨細(xì)(xì)送到手上。
“萬事無如退步人,孤云野鶴自由身。松風(fēng)(fēng)十里時來往,笑揖峰頭月一輪。”
伴著意境深遠(yuǎn)(yuǎn)的禪門古調(diào)(diào)唱響,聲落人既遠(yuǎn)(yuǎn),盡顯一派脫俗超凡,渾不為熙攘世利裹挾。
“主人,等我!”鳳蝶使勁晃了晃腦袋,總算清醒不少,見狀當(dāng)(dāng)即追了上去,相伴左右一如昨日,是長久以來養(yǎng)(yǎng)成的默契。
十?dāng)?shù)年的相依相伴,兩人早就已經(jīng)(jīng)成了各自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任憑時移世易,鳳蝶永遠(yuǎn)(yuǎn)是跟在主人身邊的小鳳蝶。
望著漸漸遠(yuǎn)(yuǎn)去的兩道身影,心滿意足的副樓主收回目光看向遍地狼藉,又是嘆了口氣。
好現(xiàn)(xiàn)象,反正還珠樓改弦更張換人做主,就當(dāng)(dāng)新人新氣象了。
斷歿形只能這樣安慰自己,這般想著,腦中卻是不由劃過一個奇異念頭——“倘若樓主有意,是否鳳蝶姑娘同樣可能改姓皇甫呢……”
呱,有牛哇!
“阿嚏!”荻花題葉揉了揉鼻翼。
在他身邊則是聞聲關(guān)(guān)切看來的憶無心,她問:“哥哥這是感冒了嗎?都怪我不好。”
還道是否因昨晚陪睡緣故引得兄長抱恙,少女心頭有些自責(zé)(zé)。
豈料聽到這話,荻花題葉卻是十分詭異地沉默片刻,緊接著轉(zhuǎn)(zhuǎn)移話題:“副樓主傳信,已將藏鏡人引去黑水城,一家三口團(tuán)(tuán)聚指日可待,無心歡喜嗎?”兄妹二人正在行往黑水城的路上。
“這……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憶無心道……以免大匠師他們掃到夫妻友好交流的臺風(fēng)(fēng)尾。
只希望到時候黑水城還在……憶無心暗自祈禱。
同樣心焦的藏鏡人要比他們更早來到黑水城,然而還未來得及投石問路,就被姚金池認(rèn)(rèn)出引走,遇上暌違已久的影,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氣韻。
那是一名身材豐腴的年輕婦人,暗紫宮裙牢牢箍住了胸口和后腰的豐盈之處,外罩白麻布衣,額前束著白色麻布條,仿佛抹額一般繞至腦后,隱沒在稠密烏黑的青絲里面。
發(fā)(fā)髻在腦后高高梳起,挽作喪髻樣式,腰間系帶裹著纖細(xì)(xì)腰肢,行走間,自有一股未亡人的嬌弱氣質(zhì)(zhì)流淌而出。
察覺藏鏡人打量目光,姚明月嘴角翹了翹,隨即轉(zhuǎn)(zhuǎn)做悵惘顏色——
“俯請君知,奴家那女兒命途多舛,年幼失怙,”從小就被生母丟了出去,自是無父無母,“想是見得先生昂藏氣魄想起往父音容,若有冒犯之處,萬請見諒。”說著,又是盈盈一拜。
下意識閃身避讓,藏鏡人一時間倒是有些無所適從,欲發(fā)(fā)火,無從發(fā)(fā)作,想用粗,無所動武。
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藏鏡人只是問:“憶無心呢?”
“無心尚在內(nèi)(nèi)中休息,”姚明月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跟著問,“先生要去看看她么?”
藏鏡人毫不遲疑道:“請帶路。”也是恢復(fù)(fù)出廠模式的大腦只剩下些許厭惡本能,然而刻板印象套在現(xiàn)(xiàn)今的姚明月身上,卻是無一符合。
故而兩人相處起來,卻是難得的相敬如賓。
說話間,兩人要往里走,又聞一聲話止停步——“且慢。”
說話的人是姚明月,她指了指藏鏡人身上衣袍,那里滿是飄渺劍意所留痕跡。
外男一身破爛衣衫登堂入室總歸失禮,仍是十分充分的理由。
“先生滿身風(fēng)(fēng)塵,想是在外奔波遇險不少,若君不棄,且讓奴家代為縫補(bǔ)(bǔ)如何?”
藏鏡人還未反應(yīng)(yīng)過來,整個人便順著姚明月動作脫衣解袍,只剩下內(nèi)(nèi)里單衣,這下是更不能進(jìn)(jìn)房去了。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解下夫君戰(zhàn)(zhàn)袍的姚明月卻沒有為人提供更換衣物,就這樣將人晾在一旁。
不知道眼睛該往何處放的藏鏡人只覺得尷尬極了。
解救他的是提著一柄柴刀往外走的姚金池,柴薪不夠總須男人用力,受摯友耳濡目染的藏鏡人總歸知曉幾分當(dāng)(dāng)家職責(zé)(zé)。
接過柴刀的他便自往外院走去,計(jì)劃劈柴回報(bào)。
余光一瞥確定不見人影,姚明月反手就把破爛黑袍丟給自家小妹:“吾親愛的小妹,好好縫,仔細(xì)(xì)補(bǔ)(bǔ),可不能讓姐姐在姐夫面前丟人哦。”
“誒!”姚金池一愣,隨即便見長姐往廚房走去。
自忖女工一道并非舒適區(qū)(qū)的姚明月打算在庖廚一道找回面子……
藏鏡人望著眼前琳瑯滿目的菜色,再看看未亡人的期待目光,顫抖著提起筷子夾了口年年有馀送進(jìn)(jìn)嘴里,然后——
諸般滋味次第于味蕾爆開,回憶紛至沓來……
為替姐姐姐夫留下二人空間,知趣退走的姚金池離家這才半里遠(yuǎn)(yuǎn)近,便被一聲高喝吸引回眸——
“不應(yīng)(yīng)該啊!!!!!”

春秋沐道
日常文恢復(fù)(fù)一下手感,面試上岸,恢復(fù)(fù)更新。 P.S.求本章說,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