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那天，層云散盡，陽光明媚。
蔡秋華是我的爺爺。他很好。
自打有記憶以來，每到過年的時候，人家家里開始打掃清理貼對聯(lián)買年貨，我們家就開始大包小包收拾行李趕火車。
蔡秋華，兩千多公里的路好遠啊。
還好交通工具發(fā)展的快。
來見你，從綠皮火車到白殼飛機，從三天兩夜到兩三個小時。
可是現(xiàn)在，你孫女沒本事，坐不了時光機來見你了。
你愛聽我彈琴，或許是因為每每聽到我彈琴的時候，就會想起你以前彈琵琶的那段光輝歲月吧。
我挺怕你的，因為你對音樂的執(zhí)著，因為每次你聽到我彈錯一個音就讓我重彈，因為你總會在我玩的時候逼我彈琴。
但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這不是執(zhí)著，不是嚴厲刻薄，是因為你害怕，年一過完，就再也聽不到了。
蔡秋華，奶奶都告訴我了，你很早的時候，就被查出得了尿毒癥。
小時候，你做透析的時候，我還好奇地蹲在地上看著那幾個袋子。我還覺著好玩，戳著袋子里的小氣泡。
你老是笑著讓我別戳，說要是把一些壞東西擠到你的肚子里，你的肚子就會爆炸。
我那個時候還笑了。
蔡秋華你怎么這么堅強啊？
你和我說，你得病了，我肯定一年365天都陪在你身邊。
我不知道，我媽懷著我的時候，全家人都喜氣洋洋，只有你總時不時問奶奶一句，“我能不能活到小孫兒出生啊？”
我不知道，我出生了以后，你找遍所有人，到我出生地的醫(yī)院做治療。兩千多公里，從高海拔到低海拔，你吃得消嗎？
我不知道，我上幼兒園了之后，你滿心歡喜給我寄來小禮物，卻每到晚上自己發(fā)愁，“我能不能活到我的小孫女上小學(xué)啊？”
我也不知道，我上小學(xué)以后，學(xué)了古箏。當你面兒給你彈琴這種小事，你一盼就得盼一年。
蔡秋華，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走的那年過年，有次彈完琴，你拉著我的手看了我好久，和我說，
“爺爺老想看我的小崽孫上初中咯。”
那年，趕飛機走的匆忙，你因為身體原因不能送我們?nèi)C場了。臨走前你親了我好幾下。
早知道那年我就留下來了。
后來，你給我通了幾通電話。
那段日子我老生病，感冒發(fā)燒。甚至高燒到幻聽，夜里驚醒被嚇哭好幾次。
我記得有次，你和我說，
“崽孫不怕，爺爺下地獄給你打鬼去。把壞東西都打死，你一定健健康康的。”
你喜歡給我講神話故事，東方西方你都知道。你說天堂太無聊，你要去地獄打鬼玩。
當時還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呢。
沒想到你真的走了。
運動會前一天晚上，是你打給我的最后一通電話。
我說我剛學(xué)會《山丹丹花開紅艷艷》，你在電話那頭笑了，
“過年的時候彈給爺爺聽啊。”
“好。”
運動會那天，秋日溫沉，你在最浪漫美好的時候選擇與山河共眠。
隔天清早，凌晨四點鐘。我迷迷糊糊的被我爸從床上拉起來。
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了之后就到了老家。熟悉又陌生。
可是蔡秋華，你怎么不在這兒？
樓底下搭了個小綠帳篷，里面擺著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還有很多蠟燭。正中央，放著爺爺?shù)暮詘漬鍘?p> 奶奶哭著抱住我，我一動都不敢動，只聽到過了許久，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走吧，我們?nèi)タ礌敔敗薄?p> 殯儀館，處處是荒涼。
里頭是白色的瓷磚，外面是干枯的樹枝，冷冰冰的。
蔡秋華肯定不喜歡這里。
一直到我透過棺材蓋的縫隙，看到你靜靜躺在里面。
蔡秋華，我提前來見你了。你怎么不笑了。
殯儀館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很多人。他們站在不遠處，很多人都在哭。
我只是跪在地上，盯著反著光的瓷磚。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卻并不想哭。
爺爺，打完鬼記得早點回家。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然后每天陪著你。
其實，后來的每天，我都會在夜里一個人偷偷的想你，別人都不知道，我要和你一樣堅強。
蔡秋華，為什么你要對我這么好，給我那么多那么好的回憶。為什么要帶我滑雪，帶我吃棉花糖，做錯事了幫我一起瞞著奶奶，還笑著叫我崽孫。
我真的忘不掉你了。
蔡秋華，不是說好過年見嗎？你撒謊了，我很生氣的，我以后都不給你彈琴了。
蔡秋華，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蔡秋華，奶奶好像很不開心，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安慰她。
蔡秋華，我想彈琴給你聽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021年9月11日了。
蔡秋華，你還記得嗎？
2014年4月14日，秋風披著燦爛，為你送行。
蔡秋華，七年了。
你從未來過我的夢里。
打鬼任務(wù)挺艱巨吧，一點時間都擠不出來。
我現(xiàn)在身體很健康哦，老蔡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這一次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但是每年過年，我還會為你彈一曲琴。
《山丹丹花開紅艷艷》，是我們永遠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