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聽你的?！?p>　　周桑冷靜下來。

　　良久，比秋突然開口。

　　“我元旦想出去玩幾天，你陪我好不好。”

　　周桑輕撫她細軟的發梢：“當然可以，那去哪里?！?p>　　比秋沉吟了片刻說再想想。

　　最后的地點確定在城市邊陲的一座小山。山不高，但看網上評價風景還算秀麗。

　　那地方離住的地方還挺遠，算上大巴和地鐵，單程就要接近2個小時的路程。

　　按照周桑的設想，假期早上都很能睡，最早也得9點多出門，到地方差不多中午了，吃個飯爬山，慢慢悠悠的晃到傍晚下山。

　　再吃個晚飯，就天色已晚，加上身疲腳乏，難免不想再經歷回程2個小時的顛簸，于是上班時間，想到這，躲在電腦屏幕后面的周桑緊張而又興奮地打開美團，點擊酒…

　　突然，手機振動起來，嚇得他差點沒拿住。仔細一看，竟然是比秋打來的，這倒真是少見，周桑瞄了瞄，上司并沒有來巡視，趕緊接通了電話。

　　“我今天加班，在網上買了兩套帳篷和睡袋送到門口了，你下班幫我拿回去。”

　　整通電話周桑只說了一個字：“嗯?！?p>　　千算萬算，沒算到她要在山上露營，睡帳篷！還是兩個帳篷！

　　周桑晚上回來，一眼就看見兩個碩大的箱子死乞白賴得蹲守在家門口，箱子上赫然印著的四個大字“雙人帳篷”亮瞎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曾經以為比秋和自己雖然戀人未滿，但也只差一層窗戶紙。

　　可這兩頂雙人帳蓬突然讓周桑意識到面前還有一堵墻。

　　回憶起和比秋的點滴，周桑也發現除了在家里膩歪一點，一旦出門之后，比秋就會蒙上一層距離感，滿眼都透著成熟，獨立和知性。

　　從來不會讓他幫忙拎包，買東西從不讓他付錢，一起吃飯周桑付錢了以后，她也一定請回來，還口口聲聲說你剛開始工作，讓姐姐罩著你。

　　除了這些，讓周桑這種鋼鐵直男有點受不了的是，比秋經常說他可愛什么的。

　　更讓他受不了的是，當時心里竟然還有些開心?，F在想想，也許在比秋眼里，他只算一個不太成熟的弟弟，雖然有過唇齒之親，但也只是在這個私密空間下的感情放縱。

　　在平時生活里，比秋對他沒有依賴，沒有崇拜，而周桑能做的，也只有陪伴。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鬼知道這種毒雞湯是誰熬出來的，如果不是一直被拒絕，誰會沒事做一直要告白，心煩意亂夾雜著患得患失的感覺可不怎么好受。

　　微寒的冬夜里，周桑竟然燥的有些悶熱，打開冰箱，拉開一罐啤酒，溢出的泡沫濺了一手。

　　他突然覺得和比秋不穩固的感情基礎就像沒拿穩的啤酒瓶，拉開瓶蓋，不安分的泡沫肆意噴涌，等泡沫散去，酒卻已所剩無幾。

　　周桑猛灌了一口，心里怎么都平靜不下來。

　　比秋回來的很晚，但周桑的心情還遠沒有恢復平靜。

　　聽著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聲音在樓梯上越來越近，周桑一個猛子從床上跳起來，端起水杯去餐廳接水。

　　房門被鑰匙打開的那一刻，周?！皠偳伞背霈F在比秋面前，不顧她一臉疲憊，瞥了瞥地上兩個箱子，拋出醞釀許久的爛笑話：“上了山也要住兩房，你這生活水準挺高啊?！?p>　　果然，比秋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笑話。

　　她脫下高跟鞋，踢了一腳地上的箱子說“沒想到還挺重，兩房是不可能了，肯定只能帶兩個帳篷上山，買兩個是因為淘寶店有滿減，買兩個剛好可以減100?！?p>　　比秋說那些老板都很雞賊，工作很不順，諸如此類的話周桑都沒聽進去，只有“滿減”兩個字在他腦?；厥?。

　　這一波周桑是服的，服女人，精打細算，服老板，讓利于民。

　　不多說，一夜好夢。

　　工作越來越忙，元旦也遠比想象的來的要快。因為晚上要在山上露營，所以那天幾乎睡到中午，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周桑知道，又是一個晴天。

　　出發的時候陽光很足，周桑還是謹慎地穿上了厚外套，比秋背著零食和水，他背著帳篷睡袋三件套。

　　在大巴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比秋坐在里面，大巴車的窗戶很大很干凈，沿途的風景一覽無遺。

　　比秋的眼里仿佛有了光，那束光照在她發光的發絲和臉頰的絨毛上，此刻的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周桑和她說話的時候忍不住一直看著她，心里也莫名地開心起來。

　　比秋：“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p>　　周桑只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看?！?p>　　“不行，我也要看你?！?p>　　周桑倒是淡然：“沒事，畢竟你長的比我好看，互相看也是更養我的眼，不虧?！?p>　　比秋撲哧笑了：“好像還挺有道理?！?p>　　說著她把頭別向窗外，看起風景，但眼里的那一絲介乎得意和羞赧之間的神色，周桑沒有錯過。

　　在相聲里，逗的精髓在于捧，和女人，同樣如此。

　　上山途中風景沒什么可以圈點的地方，畢竟不是什么名山勝水。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有打有鬧，感覺比秋一句簡單的話，一個普通的動作都有著十足的魔力，讓周桑感到幸福，甚至會有一絲甜甜的東西在心尖兒上溢出來，樂在其中。

　　尤其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天高地闊的山林之間，比秋身上那股“皮”勁兒好像得到了最充分的釋放，各種奇奇怪怪的拍照姿勢就不說了。

　　上山前水帶少了，好不容易在路邊買了3根黃瓜，比秋搶過去一路小跑，要周桑去追她，雖然當年費玉清的“嘿嘿嘿”還沒火，但周桑還是很賣力的追。

　　節日里山上人本來就不少，周桑還背著個碩大的帳篷包，可謂是邁著流星大步見縫插針，正好走到一小段下行山路，周桑更是三步并作兩步，眼瞅著就要夠著比秋了，又突然踢到石階上一塊突出的老樹根，一個趔趄往前沖了幾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金屬桿，想穩住身形，沒想到人是站穩了，桿子卻倒了，與此而來的是幾聲驚呼和叫罵。

　　周桑抓到的是一個簡易茶水棚的支撐桿，經他這么連人帶帳篷的一沖，棚子直接塌了半邊，老板的數落和茶客的埋怨是少不了的，還賠了幾張紅票。

　　賠完錢比秋又拉著他給老板賠了不是，才重新上路。經此一役多少有些傷了元氣，爬山也不得勁了，天氣也似乎有些陰了起來。

　　好在山頂已經不遠，他們慢慢悠悠，走走停停，半個多小時也爬到了山頂。

　　這里沒有眾覽群山的勝景，也沒有登凌絕頂的情緒，只有一個二十多平米見方的小平臺，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像這種不出名的小景點，想來也不會有外地人專程前來，再加上源源不斷的有人爬到山頂，平臺上的人都匆忙地擺著拍照的姿勢，匆忙地掃視山巔無可圈點的風景，匆忙地趕赴下山的歸途。

　　好像有一種無形的規則，讓看似混亂擁擠的人流緩慢但有序得移動。一批又一批的游客恍恍惚惚地來到這里，一批又一批的人滿心歡喜又麻木的離去。

　　周桑和比秋不著急下山，找了個角落站著，山上風有些大，微出了點汗吹著倒是很舒服。

　　比秋一手扶著石欄桿，一手把頭發攬到到耳后，她胸前起伏，好像要把整個山間的空氣都吸進肺里。

　　周桑把帳篷包倚著欄桿，稍微卸下些力，望著一旁身條筆挺的小林，不禁出神，在一個又一個比秋生命中的過客里，他懷揣著整個春天而來，不知會心藏怎樣的情緒離去。

　　恍惚間周桑聽到比秋在叫自己，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遠方，是連綿的群山，陰陰的天穹下，線條柔和的群山看不清山石棱角。

　　眼前的景象猶如一幅灰底藍墨的山水畫，顏色均勻淡雅，確有一番韻味。

　　“以辛的父親年輕時候曾師從某老畫家，天份也好，是師兄弟幾個里最討師傅喜歡的，后來為了賺錢棄畫從商，搞起了服裝批發。他父親的服裝生意一直小打小鬧，經年累月下來也沒搞出什么名堂，但曾經堅持下來的師兄弟卻己在圈內站穩了腳跟，任職省、市書畫家協會不說，開培訓班也都賺得盆滿缽滿?！?p>　　比秋突然說道：“老頭子脾氣倔，放棄了就絕不愿從頭再來，倒是把這些年對畫畫末了的情愿都寄托在以辛身上，從小就教他畫畫。以辛雖然興致缺缺，但也學了點皮毛?？衫项^子沒想到，到了中學，以辛在紋身店找到了興趣，依著一手畫畫的功底在大哥們身上弄出不少杰作，也混出了點名頭，雖然不至于當混混，但多多少少沾染了些流氣，老頭子知道后氣的把他打了整整一個晚上，紋身肯定是不讓再碰了，畫畫的事當然也沒提過。”

　　比秋點燃了一支女士香煙，吐出一口煙霧：“如果你能掐滅燃燒到一半的我就好了?！?p>　　周桑無言。

　　點燃的那一支煙就像是在燒她自己，一半是過去的，一半是正在不停燃燒成灰的。

　　“高中那會以辛成績不好，雖然人長得帥有很多女生議論，但我對他一直都不太感冒，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他在一張分數慘不忍睹的試卷上隨手勾勒出一副山水圖，忍不住上去聊了幾句，才知道了他和他父親的故事。后來每次試卷發下來以辛都會畫點什么送給我，在這種猛烈的文藝炮彈轟炸下，我心里的防線瞬間被擊潰了。在一起之后，以辛瞞著老頭子把我的剪影輪廓紋在自己的胸口上，還指著胸口告訴我，希望我永遠住在這里，守護他的心?！?p>　　不過比秋說印象最深的，還是第一次看到的那幅山水圖。

　　比秋指向遠方的群山說：“就和我們現在眼前的一樣?！?p>　　這是周桑第二次聽她談起她和柏以辛的故事，心情有些復雜，本打算帶著比秋遠離城市，遠離喧器，遠離曾經讓她心痛的地方，但回憶就像一條狗，嗅著蹤跡摸上山來，找到比秋，跑到她的腦子里吠哮不寧。

　　周桑想說些什么，以表示對這段故事的回應，可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就變成了：“我的高中真是喂了狗，那小子當年撩妹套路就這么深，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女友剪影胸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

　　比秋咧嘴笑笑：“不管他之前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我和他的故事早在之前那個夜晚就劃上了句號?！?p>　　是啊，就像碎裂的鏡子，永遠無法修復分毫。

　　望著比秋滿目的水墨山色，周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即便是在南方的冬天，太陽落的也很早，說話間山頂的平臺上就只剩下寥寥數人，大部分登山的游客都趁著天還沒完全暗下來趕緊踏上歸程。

　　周桑也不想在柏以辛的話題上繼續停留，拉著比秋尋找起晚上合適的露營地點。

　　本以為很容易找到的露營地足足讓他兩找了一個多鐘頭，其實要求也不高，但沿途的路上整塊平地很少，而且要么臨近懸崖，要么四周毫無遮掩，想想晚上的刺骨寒風就渾身打顫。

　　比秋的體力也快到了極限，到后來基本是被周桑拖著胳膊往前走。

　　終于，在天黑之前，兩人破罐子破摔，沿著一條沒有石階的小路走進去，穿過一個拱出來的天然石洞，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