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瑯和慧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她手里執(zhí)著碧玉茶杯，有一下沒一下地抿著，等慧容平復(fù)心情。

　　慧容有很多想問的事兒。

　　事實(shí)上她到現(xiàn)在都不是太相信，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她的將軍。

　　慧容目光灼灼地盯著明瑯，看她的一舉一動。

　　好像是將軍，又好像不是。

　　但那種從心底自然而然升起的親近，不是假的。

　　到底是不是將軍？

　　別有目的？

　　北戎奸細(xì)？

　　慧容也弄不清了，最后只問：“為何而來？”

　　明瑯：“清羨?！?p>　　慧容沉默了。

　　她心底相信了。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兒。

　　慧容：“要告訴然然她們嗎？”

　　明瑯搖了搖頭，“等他的病好了后，我便要帶他離開了?！?p>　　慧容一愣，“去哪兒？”

　　明瑯望著遠(yuǎn)處，沉思了會兒，眼角微彎，帶著一絲笑意，“看他想去哪?！?p>　　“……還回來嗎？”

　　明瑯搖搖頭。

　　慧容便不吭聲了。

　　慧容很忙，待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了。

　　她臨走時，明瑯讓她將金蠱拿來。

　　慧容對門口的小侍招了招手。

　　小侍小心翼翼地捧著金蠱遞到明瑯面前。

　　明瑯動動手指，

　　金蠱身上散發(fā)出一絲光，轉(zhuǎn)瞬即逝。

　　慧容和小侍都感覺到，金蠱身上的生機(jī)強(qiáng)了不少，甚至它還有力氣動了動。

　　蜷縮在一起的小蠱舒展了身體，趴在那兒又睡了過去。

　　慧容唇角的微笑不變。

　　想必，清羨的身體很快就好了吧。

　　她低垂下睫毛，遮住眼里一閃而逝的黯然。

　　站起身。

　　“我走了。”

　　慧容離開。

　　明瑯寫下一帖藥方遞給小侍，讓他去抓藥，熬藥。

　　小侍將藥方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折疊，放在衣袖里。

　　“醫(yī)師，你的院子已安排好了，請隨我來吧。”

　　明瑯卻搖了搖頭，“我就住這兒。”

　　小侍一愣。

　　明瑯繼續(xù)說：“把偏殿收拾出來吧?！?p>　　小侍猶豫了一下，最終同意了。

　　…

　　慧容走了之后，慕清羨就又睡了過去。

　　這么一覺，一直到傍晚才醒來。

　　暮色降臨，空氣中開始浮現(xiàn)黃色的模糊的斑點(diǎn)，屋內(nèi)的光線更是要比外面的暗。

　　金黃色的夕陽從窗子外撒了進(jìn)來，整個房間氤氳在黃色的模糊的光內(nèi)，慕清羨瘦弱的輪廓像被擦了一下，看不清楚邊界，像一團(tuán)隨時會消散掉的云霧。

　　明瑯推開門進(jìn)來，看著他的身影，就這樣看了許久。

　　慕清羨也不知在想什么，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察覺屋內(nèi)有人，轉(zhuǎn)過頭看過去。

　　她站在門口，身影被夕陽照出了半明半暗，臉也是看不清楚的，只有一道身影。

　　像是他每每午夜看到的那道虛幻泡影，每次想抓都抓不住的人。

　　這么一眼，就又想起了不該想的人。

　　這一年，他克制著自己不去想她，于是就真的不再想她。

　　而午夜夢回時的驚醒，取之不盡的寒冷，徹心徹骨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今天，他已經(jīng)想起她很多次了，因?yàn)檠矍斑@個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醫(yī)師。

　　慕清羨眼神漠然地望著她。

　　明瑯反手將門關(guān)上，緩緩地走到他身邊，隔著那張小矮桌坐下，溫和平靜地道：“公子伸手吧，我先為你驅(qū)蠱?！?p>　　慕清羨將手腕遞給她，那只手依舊漂亮精致，手腕細(xì)得仿佛竹竿似的，感覺輕輕掰一下就能斷掉，手骨枯瘦，骨節(jié)分明，看著就是皮掛著骨。

　　明瑯心里一陣一陣地泛起酸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慕清羨身體一顫，怒瞪向明瑯，心里卻升起一股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恐慌。

　　可他在慌什么？

　　慕清羨也知道，這是驅(qū)蠱必要的，便沒有掙脫。

　　明瑯兌換了解障丹遞給他，讓他吃下。

　　之后溫?zé)岬氖终乒角辶w的小手，拿出銀針在他中指指腹扎了一個孔，逼出一點(diǎn)血。

　　沒幾秒，就從里面鉆出一個黑點(diǎn)。

　　明瑯動動手指，蠱蟲化成一點(diǎn)齏粉落在桌面上。

　　明瑯拿著帕子，將慕清羨手指上的血跡一點(diǎn)點(diǎn)擦掉，又拿出綠色的藥膏在上面抹了一層。

　　那幾乎不算傷痕的傷，轉(zhuǎn)眼便就消失了。

　　慕清羨甚至連疼都感覺不到了。

　　他從明瑯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目光望著窗外遠(yuǎn)處，“蠱已除，醫(yī)師請回吧。”

　　明瑯坐著不動，“芥草蠱的子蠱死去，母蠱變跟著死去，鎖著公子的鏈子已經(jīng)消失了，公子想去哪？”

　　慕清羨覺得自己沒必要與一個外人說那么多，但最終還是道：“我哪都不去?！?p>　　明瑯便不再吭聲，坐著也不動。

　　慕清羨轉(zhuǎn)頭看向她，微微皺眉，“醫(yī)師還不走？”

　　明瑯看著像沒有脾氣，不管慕清羨對她怎么惡言相向，都用那種溫和而包容的目光看著他。

　　“公子身體虛弱，還需調(diào)養(yǎng)，一會兒小侍會把藥送來?！?p>　　“我自己喝?！?p>　　“我不放心。”

　　慕清羨：……

　　“我們無親無故，倒也不必對我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