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墨靜靜站著,與眼前的漆黑互賜沉默。
沒有聲音,沒有人,甚至光線也慢慢消失不見。
他就是等著,安安靜靜地等著,內心很平靜。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遇到這樣的情況是很不安的體驗,繞是知道聯邦歌神水西子就在外面準備演唱會,也是如此。
永暗的漆黑和沉默會摧毀一個人,給人帶來天然的恐懼。
聯邦有人做過實驗。
在一間沒有光線和聲音的屋子里,一般人最多可以堅持一天,超常的人可以堅持三天,只有極少數人可以堅持七天,而一旦堅持超過七天,只有極少數人中的極少數人可以堅持一個月。
楮墨曾經堅持超過七天。
那是在井下,井口封閉,密不透光,冷水浸泡著雙腿,直到沒有任何知覺。
最后他蜷縮著雙腿蹲在水上,最難對抗的是難解的饑餓。
......
他想起來,自己好像是聽說過水西子的。
那是一個集可愛與性感與一體的影視歌三維藝人,聯邦力捧的偶像,她有一頭黢黑的長發,一雙很大的眼睛,身材不錯,身高頎長。
她可以是姐姐也可以是妹妹,可以是阿姨也可以是母親,她造型百變,性格也百變。曾經有黑子以為她是虛擬人物,沒想到她以真人面貌現世的一刻,無數黑子果斷轉粉。
她的粉絲遍布聯邦十幾個星系,是聯邦最重要的偶像之一,她的影視劇在聯邦官方反復播放,她代言的廣告刷新一個又一個銷售記錄。
這都是晴兒告訴他的。
想來應該是晴兒很喜歡的那種女孩子,楮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似乎這樣的等待很值得。
“哇,終于開始了。”
眼前的漆黑突然變成強光,楮墨瞇著眼睛適應,身邊的人好像習慣了這種變化一樣,興奮地看著剛才一群人發癲的舞臺方向。
那里好像有幾束不同強弱的光線,零散地灑落在舞臺上,中間有一個人影,也安安靜靜地站著,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水西子!”
“水西子!”
“水西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狂呼她的名字,還有人暈了過去。
楮墨眨了眨眼睛,才勉強看清楚她的樣子,和電視上差不多。
“歡迎大家來到我的烈陽星首唱會。作為一個聯邦人,竟然是第一次來到久負盛名的烈陽星,實在是慚愧。”
水西子拿起話筒,輕聲說道。
她聲音里的魔力讓所有人安靜了下來,現場只回蕩著一個空靈的聲音。
“烈陽星的歌迷朋友們,你們好。從別的節點趕來的朋友們,你們辛苦了。”
說完,她深深鞠了一個躬。
“水西子!水西子!水西子!”
“不用謝,我們該做的!”
“啊啊啊啊啊,水西子,水西子……”
又暈了一個。
在這里,暈過去的人會自動下線,所以楮墨只看到身邊有人突然消失,一頭霧水。
“他們這是,去哪兒了?”
“謝謝你們。其實來烈陽星開演唱會,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我太太太太太爺爺曾經是烈陽遠征軍中的一員,他跟著部隊在烈陽星開荒,參與了烈陽星的建設。后來,我們回到聯邦,但是聯邦一直記得他的貢獻。所以新歌首唱會,我來到了這里。”
“所以第一首歌,我想先唱給我爺爺。”
“這首歌,也送給所有平凡著,奮斗著的普通人。”
悠揚的背景音樂響起,水西子開口,宛如自帶環繞感音效的聲音瞬間鋪滿了整片場地,直擊人的靈魂。
“如果花能再開,我愿守住這片塵埃。”
“如果樹會再長,也愿等待花的盛開。”
“如果河水能變得澄清,云霧不再遮住人的眼睛。”
“可是眼前只有斷壁和殘垣。”
“生命的意義該如何呈現?”
“一切的一切都無可挽回,廢墟中建設新的家園。”
“我愿等待花開,花會再開。”
“我愿等待水變澄清,天色蔚藍......”
“如果......”
烈陽星曾貴為母星,如今已不復往日的繁華。
因為在內戰時,它曾被核彈夷平,在聯邦一統后才重建,歷經三代,終于恢復了內戰前的繁華。
此時留守母星的,大半是傳承未斷的上古家族,比如林家。
當然,聯邦有幾個不同的輿論聲音,許多都在說去母星化,不乏許多新興財團甚至準備將聯邦政府所在的中央星系定為母星星系,而非第二星系。
水西子出身平民,此時歌頌的,正是參與了烈陽星復建的志愿軍團們。
一曲唱畢,不少人潸然淚下。
“水西子的歌聲里,藏著無數人的感傷。”
“我被感動了,雖然我爺爺沒有參加過當時的復建,但是我感覺與有榮焉。”
“現在天空這么藍,地這么綠,有他們的功勞。”
“是啊,那個年代,有誰愿意去核污染這么嚴重的地方搞建設啊。”
臺下不少人紛紛評論道,掌聲雷動。
楮墨也鼓掌,暗自點頭,雖然完全不了解那一段歷史,但是他也從歌曲里聽到了感傷,聽到了奮發的力量,感受到了無私奮斗的精神。
她就像開在那樣滿目瘡痍里的薔薇,象征著一種災難之后更加動人的美好。
“哥哥,你在這里啊。”晴兒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我找了你好久。”
“嗯,差不多一首歌的時間。”楮墨說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見這么久。”
“我下線了,你應該是被強制留下了。”晴兒分析著,“你的安全級別顯示是一級罪犯,雖然有瀏覽權限但是被星河網絡嚴格監控著。”
“沒事,很快你就不是了,加入軍籍會重新封存你曾經的檔案。”她又補充道。
“哦,習慣了。”楮墨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也快猜出來了。
這里的人離他很遠,他附近都快成真空了.....而且結合在唐街上,那么多游客全部都離他這么遠。
“怎么樣?”晴兒挑眉問道。
“挺好聽的。”楮墨惜字如金。
“這可是我閨蜜,接下來這首歌就是送給我的,你信不信?”晴兒再度挑眉,兩個眼睛眉毛一起挑。
“我信。”楮墨搶答。
因為就在兩個人聊天的時候,臺上的水西子又開始鋪墊第二首歌了。
“這首歌,我想送給我的閨蜜,因為來到這里,她是我唯一親密的人,雖然我們從沒見過面,但是我們感覺彼此的心靈一直相通。”
“這首歌就是我的新歌,叫《童年》,我覺得和她就像是童年的玩伴一樣,彼此那么了解。”
聽完這句話,晴兒一臉傲嬌地看著楮墨:“我厲害吧。”
“還行。”楮墨惜字如金,因為他正看著水西子。
前奏響起,她正跟著音樂的節奏擺動著.....
這竟然是一首舞曲。
副歌部分,所有人都跟著一起扭動著身體。
......
“不如與你徜徉在夏日的午后。”
“雨后濕潤微風的氣候。”
“如果能和你,相知相守,我想答案是童年的永久。”
“不如與你徜徉在夏日的屋后。”
“雨過天晴溫潤地享受。”
“如果能和你,相約永久,我想答案是一生所候。”
這首歌唱完,所有關于水西子的謠言不攻自破,這些歌詞中的意向,分明就是兩個女生才會有的夏日回憶,只有女生之間才會在夏日夜晚互訴衷腸,才會在螢火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才會在很小的時候,就約定友誼能夠到永久。
......
時間過得飛快,沉醉在水西子的歌聲里,即便午夜已過,安全屏蔽已經解除,也沒有幾個人離開,而是繼續等待著水西子唱出一首一首在心間流淌的歌曲。
一般來說,首唱會里會有十二首新專輯的新歌以及一些老歌。
所以水西子最后一首歌,選擇了一首名字很長的歌《原諒我這一生碌碌無為還安慰自己平凡可貴》。
這首歌是她傳唱度最高的一首曲目。
歌詞是詞圣林夢嵐所寫,寄語是送給所有的平凡人。
曲卻是水西子自己所作,那個時候還是十六歲的她剛成名不久,每天通告跑到腳抽筋,不是在星艦艇上就是在浮空車上,已經有半年沒錄新歌。
林夢嵐將這個詞發給她之后,她只看了一眼就果斷推掉了所有的節目制作,以這首詞的第一個詞作為了專輯的名字。
這就是實體專輯最后的榮光,全平臺銷售記錄至今沒被打破的:《原諒》。
“原諒我一生碌碌無為,還安慰自己平凡可貴。”
“生命多少起伏輪回,不過是人生,真實的經緯。”
“與你同行牽手,與你共度輪回。”
“原諒我一生碌碌無為,還安慰自己平凡可貴。”
“......”
副歌唱了三遍,到了第二遍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齊唱,最后演變成了全場大合唱。
晴兒拉著楮墨胳膊,楮墨不會唱,也開始跟著哼了兩句。
雖然隔得很遠,但是他的視線已經被水西子占滿,就連晴兒都躲到了角落里。
經歷過青春期的他曾經對異性有過幻想,這是天然的沖動,但是他沒有接觸過除了晴兒,大姐和院子里的老太太之外其他的女性,也就很好地壓制住了這種幻想。
但是今天看到水西子,他頭一次產生了一種感覺,就是很想保護她的感覺,似乎這種感覺天生就有,凌駕于所有感受之上,壓制不住,趕也趕不走。
她就像一只輕盈的白色蝴蝶,在他的心間跳躍。
再次睜開眼,眼前已經是一片星河,被強制下線,楮墨感覺到有些眩暈,這天空看起來像是被糊了一層漿糊一般,星星的光暈融合在一起,本來藍白色摻雜著黃色的光暈,像是綠光。
“哥哥,你怎么了?”晴兒問道。
“有點暈。”楮墨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怎么這么突然,那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我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沒做夢,是你的意識被上傳到了星河宇宙網絡里,聽了一場演唱會。”晴兒說,“怎么樣,我這個閨蜜厲害吧。”
“確實厲害,她見過你嗎?”楮墨問道。
“沒有。”林徐晴搖搖頭,沒有任何撒謊的意圖。
“果然,如果知道你只有十二歲,不會幻想直接破滅吧。”楮墨說。
“那。那。那還是有可能的。”晴兒輕輕握起拳頭,“所以我決定讓你幫我去面基。”
她一本正經地瞪大撲閃的眼睛看著楮墨。
“畢竟她來這里就是來找我見面的。”
“????????”楮墨臉上全是問號,“我幫你去面基。”
“對啊。而且她也有一點點的林家血脈,她的太太太太太奶奶就是林家一個旁系的嫡長女。”晴兒說道。
“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么,我幫你,我一個男人,幫你一個女孩,去和一個以為你和她是閨蜜的女明星面基?”
“沒關系的,她會到林家的產業來,你就說自己其實有性別認知困難就行了。”
“她真不會覺得我在騙她嗎?”聽到這句話,楮墨竟然開始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也許是常幫晴兒背鍋的緣故吧,晴兒也沒少因為他挨打。
不過時至今日,性別認知困難已經不是一種疾病,而是被視為一種常見的心理狀態,在男性和女性身上都有可能體現。
不過用這個理由進女廁所的男人還是會被打......
“那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晴兒高興得拍拍手,“都一點多了,睡覺吧。”
線上演唱會開了四個小時,從九點多開到凌晨一點,按照平常的作息,這小蘿莉早該睡覺了。不過為了給楮墨哥哥慶生,晴兒覺得即便多點黑眼圈其實也沒什么,年輕,熬得住。
晴兒一蹦一跳地走開了,楮墨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可是楮墨總感覺哪里有什么問題,卻怎么也說不上有什么問題,不過躺在狹窄的木板床上透過小小的窗戶,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連呼吸的聲音都大了些,粗淺的呼吸聲在空蕩房間里就顯得格外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