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晴,云自飄。
自葉云進入考核之地,到遇見墨玉獅虎,再到他戰而勝之,其中艱險,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以當戰斗結束的時刻,當墨玉獅虎氣絕的時候,當幾個時辰的煎熬結束的時候,葉云笑了,笑得很長,很舒心。
有人說,笑只是一種表情,與快樂無關。
這句話不無道理,然而對于此刻的葉云而言,笑僅僅就是快樂,笑就是他的心聲,因笑而笑,是為開心,故而純粹,故而……升華了他的氣場,使得他全身煥發出一種溫暖的氣息,和若春風。
陽光透過貫穿于墨玉獅虎身軀的長洞鋪滿葉云的臉頰,微微泛白的臉色與嘴角勾起的弧度形成一幅詭異矛盾卻又無比和諧的畫面。
微微側頭,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睛轉向墨玉獅虎前胸的洞口,那是它的死穴,一碎即死,可奇怪的是,那洞口處居然沒有一絲血液流出,只有些許濃稠的乳白色液體滲現,陽光映在其上,竟然有種晶瑩之感。
葉云心里暗自贊嘆,想不到墨玉獅虎在全身血液流干之后居然還能爆發出那等戰斗力,是在令他有些驚訝,贊嘆之后便是感慨,這是一個值得他尊重的對手。
再微微抬頭,葉云看向了墨玉獅虎桀驁的頭顱,它的嘴巴張得老大,仿佛對于自己胸前最強之盾被擊碎錯愕的無法置信。
然后是它的眼睛,那之中的猩紅早已消褪,露出了那拳頭般大小的眼珠,細細看去,它的雙眸布滿血絲,瞳孔渙散擴大到了極致,黯淡無神。可是它的目光似乎在表達著諸多情緒,那情緒有不甘,有震驚,有疑惑,有兇狠,更有……濃濃的絕望。
看著它毫無焦點的眼神,葉云一直在繃緊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這墨玉獅虎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死都是站著死,好凄涼悲壯的死法,不愧為叢林靈獸之王。
葉云心神放松了,可身上的傷勢卻沒有放松,此刻再也無法壓制住,以潮水奔騰之勢襲來,身上的諸多凝固的傷口如同達到某種約定一般居然同時炸裂,鮮血帶著破碎的衣衫迸向四周,尤其是后肩出那處傷洞血流魚貫而出,難以止住。
同樣的,葉云的臉色驟然慘白,細微的血珠急速浮現,剎那將他俊秀的面龐染成了紅,觸目驚心。
照這等趨勢,怕是用不了多久葉云就會步上墨玉獅虎的后塵。
暗道一聲糟糕,葉云想要運轉元力控制傷勢,奈何……他氣海中先前通過調息所得的元力在使用蟒沖時用的干干凈凈,沒剩丁點兒。想要結印凝聚周遭的天地元氣,可雙臂一動便牽動身上的傷勢,劇痛無比,加上大戰以來積聚的疲憊,他根本無法自行調息。
頭腦一陣暈眩,兩腿猛地一軟,葉云再也支撐不住,毫無顧忌、狼狽不堪的往地上一坐,這快速的一坐,疼的他額上冷汗連連,嘴角夸張的抽搐,兩唇都有些發紫。
“呼呼~……嘶嘶……”
葉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可還沒等他喘息幾次便驀然屏息,不是他不想大口的呼吸,而是他不敢,因為現在就連粗重的呼吸都能帶給他非人的痛楚,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輕柔的吐息。
蟄伏已久的傷勢一次性爆發,就像洪水泄流,那等聲勢可想而知。
他傷的實在是太重了,體內的血液都恐怕要流干了,這真的有可能死去。
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經歷無數劫苦的葉云也怕死,但他雙眼依然那般明亮,那般堅定,沒有半分對于死亡的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死。
他已經勝利了,但卻沒有拿出玉簡注入元力發出勝利的信號,因為沒有必要,他的元力已然用完,是以拿出玉簡只是徒勞。
右手按住左肩的血洞,在地上坐了稍許,葉云慢慢的恢復些體力,他抬頭看向右側,對著上方的空氣沒好氣說道:“喂,我說元哥,你們三個看了那么長時間也該現身了吧,再不下來,我可就真的不行了。”
一陣長笑,一陣欣賞贊嘆之音從上傳出:“哈哈,果然你這小子早就發現我們幾人在這里觀摩了,好了不起的感知力。”
話音既落,那方空氣泛起圈圈漣漪,緊接著三道人影于波紋中跨步而出,眨眼之間便落在葉云身旁,卻是宋元三人。
聽到宋元的夸獎,葉云翻翻白眼,撇撇小嘴說到:“敢情是在考驗我啊,那要是我不出聲你們就任我這般狀況了?”
宋元有些好笑的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不忿埋怨,然后看著他身上的傷勢,突然眉毛輕挑,沉聲道:“傷的這么重,看來還是大意了。”
說完,宋元右手抬起,中食二指間夾有一枚金色藥丸,層層光暈從上傳出,熠熠生輝,撲鼻的香氣迎面撲來,只嗅一下,葉云便覺身上的疼痛凝滯住,再慢慢的消散,更有元力于氣海中瘋狂滋生,修為在一點一點恢復起來。
好神奇的丹藥,葉云心里狂喜狂嘆,有此丹,他相信身上的傷勢頃刻之間就能恢復如初。
看著小家伙眼巴巴的樣子,宋元輕笑,屈指一彈,那顆丹藥便遁入葉云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如瓊漿甘露般,葉云舔舔嘴唇,陶醉其中。
見狀,宋元笑罵:“快點將其煉化,否則效果可沒那么好。”
聞言,葉云心神一凝,盤膝而坐,雙手結印,丹藥化成的甜美液體流經五臟六腑,體內的傷痛須臾之間盡數消卻,身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蛻變,不一會兒,那撕裂的傷口處新生的皮膚仿若嬰兒般柔嫩光滑。
氣海之內,那兩滴先前黯淡無光的元液此刻也是綻放出湛藍的光彩,雖然沒有積聚更多的元力,但卻比先前更加的精純渾厚。
調息完畢,葉云心想這次的傷還真是沒白受啊。
握握雙拳,那種掌握力量的感覺再度涌上心頭,他咧嘴一笑,開心說道:“元哥,多謝啦。”
宋元擺擺手,說道:“不要這么高興,雖然你現在重傷恢復,可畢竟你流血太多,身體仍很虛弱,還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葉云點點頭。
這時,一旁的田華單手掐訣,便見他的手掌之內有水霧頓生,緊接著那水霧噴向葉云,而葉云瞪大眼睛,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無盡的水霧掩蓋。
嘩啦啦。
那水霧包裹著葉云消瘦的身軀就像溪水沿徑而流,發出潺潺之音,然后帶出一縷縷紅色掠向四周。
少頃,水霧消散,葉云的身形顯露。
這時的少年看上去倒真似個落湯雞,一身有些殘破的衣裳變得濕漉漉,片片清水順著衣擺滴下,從頭到腳都是水呀,那被他被束的一絲不茍的黑發在大戰中都不曾絲毫凌亂此時也是胡亂披散肩頭。
也許看上去很狼狽很無語,但葉云卻沒有惱羞,因為他發現被那水霧籠罩后,自己身上凝固的血漬被沖涮的干干凈凈,沒有一絲殘留,而且……衣裳的血液同樣消失殆盡,除了有些破損之外,嶄新如初。
當然,衣裳的破損程度還是有點嚴重的,葉云身上不少皮膚都裸露在外,此番模樣,若是讓一個懷羞少女看見必會罵他登徒子、色胚狼,即便他看上面容稚嫩,煞是俊雅。
畢竟他的小屁屁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赧羞的得瑟起來。
葉云看著宋元幾人古怪的目光,起先以為他們是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有些發笑,可是他越看越不對勁,那幾個家伙的眼神似乎有那么幾分看他出糗的樣子,于是,他決定好好的檢查下自己的身體。
一看之下,葉云首先做的不是整好自己的衣襟,而是元力涌動,周圍枯木如蝶紛飛遮住了宋元三人的視線,繼而怪叫一聲:
“元哥,你們仨就是……哼!”
見小家伙窘迫的樣子,宋元三人倒不以為意,輕笑著搖搖頭,眼中充滿著濃濃的憐愛之心,自此以后,他就將真正意義上是他們的小師弟了,這生活端的美妙啊,三人心里暗暗感慨。
柳木見小家伙手忙腳亂、有些無措的整理又破又濕的衣裳,無奈的攤攤手,旋即單手一揮,周圍無由來的刮起一陣輕風,風雖輕且柔,但卻妙不可言,只見那些圍繞葉云周圍旋轉的枯木遇到這風仿若飛雪滴落巖漿,慢慢的變小,直至消失不見。
枯木消失,那柔和的輕風化作一雙溫暖的大手撫摸著葉云的身體而過,畫面溫馨而醉人,讓葉云不自覺的想要追逐著這輕風。
風散,葉云的身形再次顯露,這次倒是回復他以前翩翩俏小書生的模樣了,存在于身表的水分都被那陣輕風帶走,他的衣衫雖說破碎眼中,但好在干凈之后那種狼狽之意倒不是先前那么明顯了。
拿了一根白色絲帶隨便挽住頭發,葉云雀躍的對著宋元三人說道:“怎么樣?我考核通過了吧?”
三人點頭。
葉云大笑起來,果然還是個小孩啊!
宋元見狀,揮手止住他的笑聲,說道:“走吧,一些家伙早就不耐煩了,再不快點,對你可不好。”
沒有理會葉云疑惑的眼光,宋元雙手掐訣,四人的身體慢慢模糊,慢慢透明,直至消失在考核之地,徒留已經死去的墨玉獅虎孤獨的站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