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來了,李江夫婦趕緊又撒上些菜種子,個把月就能吃上鮮嫩的小白菜,還留了些長著冬天吃。
接下來幾個月雨水大得嚇人,將澇而未澇,故河里的魚蝦逐漸多了起來。
本想著災年已過,眼看著夏天就要過去了,誰知剛入九月竟發起了蝗災。
剛種下的小菜頓時只剩根了。這讓從小也算安穩的夫妻二人一時不知所措。
夫妻二人商量一宿。
如今賀天也有兩個月了,想著不如去找父母躲躲蝗災。
夫妻二人收拾了細軟,將剩下的糧食各家發了一瓢,又把余下的烙成了餅,將家中收拾打掃一番。便要出發了。
阿瑩身體還沒恢復好,于是李江就用板車拉著夫人。一日十五里,慢慢地往城里挪著。
幸得路上也沒什么人,兩天之后,到了鎮子上,鎮上戶戶緊閉,也不見人煙。
二人繼續前行,又走了兩天,終于走到了大道上,這條大道是連接周邊幾個鎮子的唯一通道。
以前路口設有一個小茶館,路人也常在此休息,他家的綠豆糕香軟可口,比城里的要好吃些,每次父母進城走親戚回來時都會帶一些。如今也不開了,孤零零的在路口,擋雨的帆布被風吹得破敗不堪,一碰就碎。
二人想著在此過夜,正好也有灶臺,能燒些水擦洗一番,幾日下來,他們已經臭了。
一進門賀天便哭了起來,阿瑩雖心里有些不安,但丈夫在身邊,這一晃而逝的不安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阿瑩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好賀天。
二人吃了些東西,燒好水,正要擦洗。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店家,我是打松水鎮來的,看這屋里亮著,能否借宿一晚啊?”
這是把他們當成店家了啊。
“兄臺哪里的話,我們也是路過,你進來就是”
善良本分的夫妻二人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身長七尺的男人,一身皮膚被太陽摧殘得黝黑,臉頰深深地凹了下去,兩眼亮晶晶的,透著一股少年氣,竟有些討人喜歡的感覺。
二人拿出餅分了他一些。閑聊了兩句,得知男子今年十六,名叫阿強,是個孤兒,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想去城里碰碰運氣。
三人已經很累了,各找了一處角落睡下。
半夜賀天餓醒了,阿瑩母子連心,還不等賀天哭出聲,便抱著賀天出來到屋后草垛里喂奶。
正喂得差不多,抬頭一看。夜光下,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已經到茶館前了,她拿不準對方要干嘛,不敢輕舉妄動。幸而這草垛凌亂,他們并沒有發現她。
三人進屋,拿了阿強身邊的糧食細軟揚長而去。
此時的阿強并沒有睡,在阿瑩醒來的時候他就醒了。看見原先夫妻二人護著的包袱,此時就放在李江身邊。他偷偷拿了包袱,正打算要走,誰知竟進來了三個盜賊,他不敢吭聲,只好裝睡,眼睜睜看著剛偷來的包袱被拿走,心痛不已。
等那三人走后,阿瑩回來叫醒李江,才發現東西都被偷了。夫妻二人想著偷偷溜走吧。可是不忍留下阿強一人,便叫了阿強一同離開,阿強假裝剛睡醒,聽了情況后,嘆惜不已。
這回連板車也不推了,三人頂著夜色一路向城里趕,可不敢再停留了。
可是沒了糧食,又能走多遠呢,三人一路上饑不擇食,草根樹皮,能咽下去的,一律沒放過。
賀天沒有了奶水,餓得嗷嗷大哭,吸不出來奶,就再使勁些,阿瑩不忍孩子挨餓,便強忍著痛,任孩子吸著血。
三人有氣無力地向前挪著,終于在四天之后到了城里。使出最后的力氣找到了父母,終于吃上了幾口飯。活過來了些。
千里同行,終須一別,阿強謝過他們之后便走了。
可他身無分文,有舉目無親,正在街上晃蕩著。忽然看見角落里,有對夫婦竟在買孩子!
只見這夫婦二人,穿戴不俗,是個有錢人的樣子,尤其是那個老爺腰間掛著沉甸甸的銀錢。阿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常年在鎮上晃蕩,他從未失手,但左不過是些吃食和一點銅板,主要還是仗著自己討喜吃的百家飯罷了。哪里見過這么多錢。
可夫婦二人好像對要買的孩子并不滿意,一番爭執之后便要離開。
阿強一路尾隨夫妻二人,到大街上,假裝被撞跌倒,順了那老爺的錢袋子,可那么重的錢袋子被偷,當場就能察覺,于是夫妻二人一路抓賊,直把阿強追到了死胡同里,正要扭去官府。
阿強想著之前他們買孩子沒成功,李江家的孩子倒是小小年紀已有俊美之相,便不要臉地開口:“求求夫人不要將我送去官府,我有一小兒可賣與夫人,你看我這樣貌我家孩兒必然也是不丑的”
那夫妻二人三十過半,未有子嗣,這老爺又是個靠老婆發家的,怕親戚惦記家財,想著買一個孩子為自己養老送終,可奈何人販子手里的孩子竟沒有一個能入眼的,那夫妻也是個不將就的主,便到現在也沒有成功。
眼前這個阿強雖是個小偷,但長得面容姣好,哪怕曬得黝黑也不能掩蓋他的五官,尤其那雙含情眼誰看了不心軟啊。
于是夫妻二人便同意了這個提議,約定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娃。
孩子也不難偷,這兩天他們剛到,必然有許多事要辦,屋內就母子二人,阿強蹲守一日,趁著阿瑩如廁的功夫,悄悄將熟睡的賀天偷走。
來到約定地點,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雙方手里各有把柄,便都不敢報官。
而阿瑩匆匆如廁完,回屋發現孩子不見了,加之積勞成疾,一下便急暈了過去。等李江回來,已是一時辰之后,請了醫生,看了幾天,可心病哪有那么好醫,沒幾日阿瑩便撒手人寰了。
一邊是李賀天成了孫家的兒子,一月之后,夫妻歡歡喜喜地辦了滿月酒。(孫夫人大腹便便,即便懷孕了也看不出來的那種)
一邊是李江痛失妻兒,半年之后方從悲痛中走出來,借著親戚家的資源,做起來小買賣。
而那個阿強,即便有了那些銀錢,從小無父無母,也沒有家的概念,不多時便嚯嚯一空,又走上了小偷小摸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