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鬼在院后窨窖里找到了瑟瑟發抖的年青女鬼,拖出來帶到滕明跟前。
滕明見女鬼發散衣亂,面色慘白,雙眼驚恐,不禁大起戲耍之心,伸手摩挲著她冰冰的臉龐,一邊對殷春素道:“這可疼的東西本應穿金戴銀,靠著我坐享其成,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日子,卻生生被你這個當媽的弄得如此狼狽!還在街上亂拉女婿,你拉的女婿呢,恐怕早扔下你們逃得無影無蹤了吧?”
殷春素心赧面慚,不知何語相接。
“惡鬼!”廂房里忽響起一聲斷喝,一個正義凜然、身體壯實的年青男鬼從門后轉出,然后背著雙手悠閑地從房里邁著八字步踱了出來,似乎對院內敵強我弱的態勢渾然無覺。
滕明揉揉眼,笑道:“干什么,給老子耍魔術?”不滿地盯著手下,手下惡鬼紛紛賭咒發誓,剛才搜查時房里一個鬼影兒都沒有。
從廂房里走出的正是李正坤,殷春素見他空空一身,原本亮閃了一下的內心又迅即沉入黑暗的深淵,心中罵道:“窮鬼偏他媽裝硬漢,還嫌不夠亂的!”
滕明道:“你就是這鬼老婆子拉的女婿?你真能替她還錢,可是三千萬啊?”
“我沒有錢。”李正坤道。
“哈哈哈——那你跟我裝什么大個兒!”滕明笑得差點岔氣兒。
“不知這東西能不能抵得過你那三千萬?”李正坤順過雙手,一只手里拎著一個袋子,從里面掏出一尊黃**眼的金菩薩。
滕明瞪眼措嘴,驚呼道:“有多少?”
“二十尊,都在這袋中。”
滕明手指上的雪茄滑落到地上,揮手直叫:“抵得過抵得過,快拿過來!”
李正坤將金菩薩放回袋子,拉上封口站于原地,雙眼漠漠地盯著他,滕明醒悟過來,忙命手下解去殷春素身上繩索,親自扶起她,連聲道:“殷總,你有這么有錢的寶貴女婿怎不早說,害得我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得罪得罪。”
殷春素感到一股甘甜滲透全身,從陽間一直帶到陰間的恥辱和無助,都在這一瞬間迸散無蹤,去了爪哇國。尊嚴終于找回,邪火也莫名竄升,她揚手啪地狠狠甩了滕明一記耳光:“狗眼看人低!”
滕明大怒,呼鬼漢揍她,鬼漢們乍呼踴躍,卻不見動手,均偷覷穩站著的李正坤。金錢的魔力就是巨大而奇怪,誰依恃著它,誰就化腐朽為神奇,變平庸為偉大,些眾屑小自懾其威,只能仰其鼻息,不敢忤逆其意。眾鬼雖惡,但被李正坤一袋金菩薩震住,不敢妄動。滕明揉著被扇的臉,自嘲地道:“捆了你這么久,你打我一巴掌也是應該。我們扯平了,呵呵呵。”
殷春素冷哼一聲,拉起呆站著的女兒,來到李正坤身邊,院子里立馬涇渭分明,一邊雖鬼多勢眾,一邊數量不占優,卻金多膽壯,在氣勢上反超對方。殷春素得意揚揚,對李正坤道:“好女婿,媽沒白疼你,只是給他二十尊金菩薩太多了,最多一半,抵他那三千萬就足足的。”
滕明咽了咽口水:“十五尊吧,還有利息哩。”
“一百萬的錢利滾利滾成三千萬,你還要利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殷春素尖聲叫道。
滕明道:“一百萬是陽錢,三千萬是陰錢,陰間通貨膨脹,錢不管錢啊。”
李正坤將袋子晃了晃,里面傳出低沉的金疙瘩相撞擊的聲音:“全給你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你雙膝跪地,象狗一樣爬過來,我就全給你。”
滕明鬼臉驟變:“小伙子,殺人不過頭點地,再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利息多少可以商量,你別給臉不要臉,惹急了老子,搶了你的金子,照樣睡你的老婆!”
眾鬼洶洶,似乎在呼應他的話。殷春素知道滕明心狠手辣,說得出做得出,有些緊張,悄聲道:“好女婿,差不多就行了,就給他十五尊,讓他快點帶著惡鬼滾蛋。晚上媽給你炒兩個小菜,讓麗麗陪你好好喝杯酒。”
李正坤沒有理她,高聲對滕明道:“你他媽啰哩啰嗦,老子改主意了,你必須圍著院子爬十圈兒,還得學狗叫,我給你五尊金菩薩。如果想要,你就趕快學狗爬,要不等老子再改主意,一尊不給,還得揍你個滿地找牙,你信不信?哈哈哈。”
滕明氣得雙眼發昏,咬牙道:“王八蛋,敢戲耍老子!老子玩別人的時候,你他媽還不知在哪里和泥呢。”命手下眾鬼沖上去,先搶過金袋子。
眾鬼亦早就垂涎金子,發一聲喊,便蜂擁而上,向李正坤撲來。殷春素母女嚇得驚叫連聲,鬼容失色,急急地跳開,逃進房去。
李正坤笑道:“天堂有路你們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休怪爺爺手毒!”抓出黑粉照著鬼漢們一撒,立即將一群惡鬼蝕燒得青煙亂冒。眾鬼哪里還顧得搶金袋,紛紛蜷縮在地,扭身掙扎,鬼哭狼嚎。
滕明傻了眼,原本兵強馬壯,眨眼之間卻兵敗如山倒,就剩他一個光桿司令傻乎乎地戳在院中。這個生鬼到底什么來頭,這么厲害?
眨眼間,李正坤已飄至跟前,就跟個鬼影似的,看不清路數,滕明窘急萬分,說話都磕巴了:“你——你——姓甚名誰?想干——干什么——”
話沒說完,一把黑灰撒來,滕明立時感到臉上熱辣辣、燒灼灼,好似熱油潑面,又如烙鐵滾額,雙眼難睜,口鼻窒息,巨痛如堵。他如袋萎地,哀嚎著象蛆蟲般扭曲翻滾,可憐而惡心。
殷春素帶著女兒從屋里出來,見滿院惡鬼殺豬般嚎叫,既震驚又解氣,奔來李正坤身邊,見滕明也倒地捂臉,大呼疼痛,不覺呆怔:這不知天高地厚愣頭愣腦的傻女婿,惹下這塌天大禍!滕明財大勢雄,吃了這么大的癟,豈肯善罷干休,罷罷罷,還是趕快逃走吧。
她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起李正坤:“趁他們還不能起身,我們快跑!”
李正坤甩脫她手:“你這個鬼老婆子,平時一副又兇又惡,得理不饒人無理也要鬧三分的樣子,怎么一到關鍵時刻就認慫,跑什么,這么好的院子不要了,認我當女婿又不算啦?”
殷春素跌腳道:“祖宗,這時候還做春夢哩!這院子算什么,你不是有這么多金菩薩嗎,到哪里不能再買個比這好的院子?”
滕明道:“殷春素,你招的好女婿,敢暗算老子!你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找得到你們三個,剝了你們的皮,抽了你們的筋!”
李正坤照著他腰眼上猛踢了幾十腳,疼得他閉氣,再不敢言聲。其余惡鬼受傷輕者已從地下站起來,本想偷偷溜出門,見李正坤正好擋住大門,便沒敢妄動,蠢蠢難安地站在一邊;有三個傷重者還躺在地上哼叫。
李正坤命眾鬼前來,掏出白粉撒在他們的傷口之上,立即復肉生肌,傾刻不痛,就象從未受過傷害一樣。眾鬼驚奇不已,將李正坤目為仙鬼。李正坤又從袋中掏出十尊金菩薩,讓他們拿去分掉,但必須從此時此刻起離開本鎮,再不得跟著滕明為非作歹,欺壓良善,否則就將他們蝕肉銷骨、挫皮揚灰,永遠從陰間消失!
眾鬼得了金菩薩,原本心中竊喜,聽了李正坤后面的話,全唬得頭皮一麻,紛紛賭咒發誓,說原本都是不受約束的孤魂野鬼,跟著滕明混就是為了求財,現既有了錢,哪里不能快活自在,何用再跟著這個又瘦又矮的矬子,聽他的號令,受他的窩囊氣!言畢一哄出門,四散而去。
兩個女鬼看愣了眼,眼見著山一般的禍事、海一樣的麻煩,都被李正坤一招化解,眨眼冰消,不覺心傾身熱,眼中放亮,將他視著拯救她們脫離苦海、登上彼岸,從此過上苦盡甘來、逍遙快活日子的恩人和偉人!
殷春素笑靨如花,看李正坤從頭到腳都覺得偉岸而可愛,頗有丈母娘看女婿的勁頭:“好女婿,如今沒有了爪牙,這老鬼就是個誰都能打的喪家犬,給他一尊金菩薩將他打發掉,免得礙我們的眼,從今往后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李正坤將袋子遞給她:“這種惡鬼哪配享用金子,你去找把鋤頭來,我在院里挖個坑把他埋了,也免得出去再危害四方。”
滕明聽了,大呼道:“好漢饒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你,求你老人家抬抬腿,把我象個屁一樣放了吧。”
李正坤道:“老子專治各種不服,現在知道爺的厲害了吧?”
滕明連道知道了,只求能放過他,也愿意跟散去的眾鬼一樣,從此離開此地,永不再來。李正坤笑道:“可惜爺不給你這機會!”
讓殷春素趕緊找來鋤頭,在院中挖下一個大坑,將滕明拖進坑內,結結實實埋至脖頸,只剩一個頭在外面。滕明面部被黑粉所蝕,血肉模糊,混沌一片,實在難看,殷春素找來一塊抹布,搭在上面,就象院中一塊包著的樹樁,恐怕日子一長,也就見怪不驚了。
殷春素歡天喜地收好金菩薩,下廚精心炒了幾個小菜,讓女兒上街買來一瓶好酒,晚上在堂屋里高高興興擺下一桌,自己大大咧咧坐了上首,讓李正坤與女兒坐于一廂。雙方正式互通姓名,了解陽世家鄉、死亡原因、做鬼長短諸事,談婚論嫁。
殷春素女兒名叫殷小麗,跟她母親態度不同,在情感上也很感激李正坤拯救她們于水火,但對于婚姻之事似乎不太愿意,殷春素熱烈談起時,她總是忸怩作態,有意無意地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