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墨一路往萬朗城將軍府去。今日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向李嗣翰討教些傍身之武，自己的劍法招式用來騙騙平常人也還說的過去，但怕以后自己若是遇上險境，也可些法子。

　　“但愿刀劍有相通之處?！癟T墨自言自語中，也苦笑無奈，那老匹夫從小看的緊，別說是拜師學(xué)武，就連藏在別院中的劍譜，都是馮墨偷摸花了大銀子弄來的。

　　將軍府外馮墨讓守衛(wèi)帶路。這將軍府幾位軍差也是納悶。這素日毫無交情甚至互看不順眼的二位小爺竟廝混在了一起。難道萬朗城的傳言是真？馮墨下了趟獄真變了性情。

　　馮墨句句恭敬勞軍爺稟報帶路，李嗣翰聽報忙出門迎接。二人勾肩搭背往將軍府里去，說笑聲后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幾個護衛(wèi)愣在原地。

　　“長軒比你來的早些，留下了這個給你。說是回于妄宮去了?！崩釧煤矊㈤L軒留下的葫蘆放在馮墨面前，那葫蘆是長軒隨身而帶的于妄宮信物。

　　馮墨心知肚明長軒用意。自己即將身赴業(yè)都，誰知前路禍事多少。有這葫蘆，也算是千里之外的長軒為馮墨供些便利。

　　“嗣翰，你爹這刀譜能被你練到追殺虎衛(wèi)？我也習(xí)得招式，可卻不知如何出手?！癟T墨斜坐搖椅，一腿搭在扶手上亂晃。嘴角還粘著瓜子皮，悠哉悠哉。

　　“紙上得來終得淺，你得練。”李嗣翰隨口把花生皮吐向一邊說著，其坐姿相比馮墨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初習(xí)刀法時常和風營的軍伍對練，常被指點，我爹常教導(dǎo)一番。”李嗣翰抹了抹嘴上的殘渣。

　　兒郎的友情就是這般有趣，一頓熱酒下肚，而后都是兄弟。

　　聽完這話，馮墨打心眼里羨慕。李耿年的刀法是何等出神入化，常有耳聞他曾是以武修入仙道的佼佼者。

　　如今以武修到達散仙之境的，先賢大地也不過十人。百里黃沙做戰(zhàn)甲，一副雙刀開天門。說的便是李耿年。

　　想到這里馮墨再想起自己家的老匹夫便來氣，大腹便便行動遲緩，訓(xùn)人時挺著大肚子，雙手背后，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實在滑稽。

　　遠處李耿年眺望著兩位少爺?shù)鮾豪僧斪鲬B(tài)，停在原處觀望了許久在離開，走時喃喃道：怪事怪事。

　　哥倆刀譜沒探討多少，李嗣翰倒是搬出一壇好酒，二人喝上了。

　　“那天你當街要人閨女肚兜，不合適?！本七^三巡，馮墨好記性，還沒忘前些日子的事。

　　“她偷東西。”李嗣翰這才講起緣由，連帶著之前諸多不愉快，兩人一并說個清楚。

　　馮墨自然又喝的跌跌撞撞才出了將軍府的大門，走時二人依依不舍。馮墨振振有詞到：刀不學(xué)了，以后咱倆一起耍潑去?！?p>　　二人在門口互相拜了又拜，抱了又抱。李嗣翰才打著醉嗝命人將馮墨送回家去。

　　千祥帶著暖蝶前去馮府赴宴，碧鳶難得清閑半刻，卻不想有人晚上登門拜訪。

　　來人倒也一股子清雅之氣，身穿白衣青紗，兩縷額前長發(fā)隨風而蕩。雖看上去已過而立之年，但仍眉宇清澈。

　　拜訪之人道是來找老友，被下人帶到院中坐等。碧鳶前來會面，一眼看去，心神多了些不寧。

　　“不知公子找我家少爺何事？”碧鳶穩(wěn)了穩(wěn)神坐在拜訪人對面，玉手輕捻紫壺。

　　“見見老友，順道借樣?xùn)|西?！卑菰L之人神態(tài)自若，不緊不慢的等那紫壺中的水煮沸，悠哉品上一杯香茗。

　　“我家少爺喜交朋友，卻從未聽說結(jié)交了一位已入人仙境界的貴客?！北跳S執(zhí)壺傾倒，茶湯透亮呈色青綠，單看色澤就足以引人入神。

　　“姑娘沏的一手好茶，就如同姑娘識人的眼光一樣好?！卑菰L之人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還有些意猶未盡。

　　“公子若真是老友，我家少爺好客，好茶好酒應(yīng)有盡有。倘若不是，哪怕是人仙，也別想動這小院半根毫毛?！北跳S又倒了一杯，語氣如壺口流淌的茶水般，涓涓而來，卻有滾滾之勢。

　　“哈哈哈哈。旁人說這話我當他是夸大，但姑娘一雙慧眼將我看的明明白白，我豈敢動這小院半分？”拜訪之人大笑飲下第二杯茶，少了些苦澀，入口多了些清冽。

　　第三杯茶還未續(xù)上，碧鳶也不著急，心中大抵也猜出個七八，這恐怕才是馮墨那兩柄劍真正的主人。尚可沒有定論，且等面前這位生人給個了當?shù)慕淮?p>　　二人沉默片刻，院外傳來了聲響?！按竽鎰?，我回來了。快來拉我一把?！貝笞淼鳥T墨被人送了回來，一路扶著院墻而至。

　　馮墨模糊中看到碧鳶與一男子獨坐院中，心中醋意恒生，再往近處些瞭了一眼。哪里還有醋意？一路行來熱汗不散，這一眼而過，全身涼意襲來，十分清醒。

　　有些人即便一面之緣，今生也難忘卻。那年盛夏躺在萬朗城外的劍客，正是院中飲茶的拜訪之人。

　　馮墨摸了摸腰間軟劍愣了半晌，碧鳶小步迎來，扶住了自己的公子哥兒。

　　“老友怎變得沉默寡言，昔年雖一面之緣，可那談吐風度仍歷歷在目。”嬉月亭中馮墨沉默了許久也未開口，莫栩淺笑著回憶道。

　　“我該稱先生為國師，還是？”馮墨憋了半晌，自己效仿了多年的人物就坐在眼前，卻不知從何聊起。

　　“我該稱小公子為救命恩人，還是老友？”莫栩的第三杯茶終是續(xù)上，少了些清冽，多了些回味。見莫栩了當亮了身份，碧鳶也少了些戒備。

　　莫栩當年贈劍為謝馮墨救命之恩，獲救當日莫栩并不知馮墨是馮家獨子。后來才知其家世，自己又與馮玉強是老相識。

　　思來想去，念馮墨母家書香世家，再看馮玉強為先賢大地盡心盡力，，便把那兩件絕世之寶送于馮墨。

　　而后在千里之外莫栩與馮玉強相見。馮玉強怒罵莫栩偷摸教馮墨習(xí)武，莫栩笑馮玉強太過小心。好友笑罵中，馮玉強也算是默許了馮墨佩劍。

　　“老友此番前來，有何指教？”馮墨思索良久，拱手做禮。

　　“借劍?！蹦虺鲅詢H兩字，只叫馮墨泄下一身精氣。

　　“老友何需提借。這對寶物這些年留在我這里，算是受盡糟踐。物歸原主也好?！癟T墨低語。想來莫栩已聽聞近來自己的丑事，污人耳目。

　　“小友多慮。我只取那柄你不用的劍。用罷便歸還于你?！蹦蛞婑T墨這般失落，心中難平，只得笑上兩聲，云淡風輕。

　　“小友心中莫有落魄，我看這對寶劍留在你這里風光得很。何人不說你馮墨是個謙謙君子，是劍沾了你的光。”這些年莫栩雖人不現(xiàn)身，但對馮墨也算了解。

　　此話一出，馮墨更難過些了。年少佩劍不為行走江湖，便只是當做心中一桿秤。可如今知己枉死不能報仇，自己也沒正大光明效力朝堂。

　　委屈求全做了公主的門客，此一朝一夕，何談君子？何談抱負？馮墨嘆一聲道：“碧鳶，取劍來?！?p>　　“你我心中都各執(zhí)己道。道亦平亦難，亦長亦遠。君子有低頭檐下乞水之時，小人有得志高臺行惡之日。或善或逮，或遠或近，正己心，謀己道。何怕來日無方長。”

　　莫栩輕撫這柄黑劍，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與馮墨論道。

　　拿劍即走，來去匆匆。莫栩留下一本劍譜，說是供馮墨玩樂。

　　此夜大年，萬朗城中煙火爆竹不斷，飲酒喧嚷，孩童嬉鬧。馮府中歌舞升平起，推杯換盞急。

　　“妹妹這一路，怕是收獲不少。真當是女兒強。不愧為我妹妹?！倍首優e著杯來到千祥公主面前，看似已有醉意。

　　“何來女兒強這說法。女人自古便是世間的玩物，傳宗接代的器物，守在閨中的廢物。不知在哥哥眼里，千祥是何物？”千祥向來在這般場合不喜飲酒，卻也裝出醉態(tài)，說些醉話。

　　“妹妹醉話，妹妹醉話?！倍首幼硇Σ恢梗皇切υ諉嬪蠏歟迯男鬧猩?。

　　宴廳另一邊舉杯低語。正是萬朗城最有頭面的三位。

　　“二皇子只提千谷山，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你馮玉強掃清了多少通行地界，也不見業(yè)都犯急?！遍L寧王一手執(zhí)杯，一手把玉。時不時還細細揣摩一番這玉石，是早上自己的兒子長軒贈的。

　　“如今我這身下，風營愈發(fā)強勁，哪怕人數(shù)占于下風，那晚虎衛(wèi)也沒沾到便宜?！遍L寧王話鋒一轉(zhuǎn)，又忽然提到李耿年相關(guān)。

　　“墨兒寫的一篇《辭官賦》乃文，嗣翰的風營似雷電之勢乃武。這一文一武都出在我萬朗城，霸道的很吶?！遍L寧王說罷暢然大笑。三人舉杯共飲，僅這幾句話便好似道破玄機。

　　馮家以三萬馬夫之名開路戰(zhàn)力頗悍，李耿年以武修進散仙之境亦讓人敬畏。但都不足以讓業(yè)都以此方法找兩個弱冠少年的麻煩。

　　只是長寧王統(tǒng)領(lǐng)這九城堪稱良田最盛。對于業(yè)都來說，長寧王有一文一武加上一個修仙的兒子，才是業(yè)都最為忌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