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公堂，尚書楊永憲蹙著眉頭，正在閱讀卷宗。

　　年末的京城真不安生。

　　好不容易收拾完秋試考場案的爛攤子，民間市井又開始廣傳各種奇聞怪誕。

　　手下的捕快班子都快放完出去，忙的焦頭爛額，還是一無所獲。

　　平白被六扇門那群眼高于頂的莽夫恥笑。

　　最惱人的還是幾天前的清溪湖畔樓船案，那王家瘋子竟敢試圖輕薄首輔家的千金小姐！

　　京察在即，這時候捅婁子，還怕別人手中老夫的把柄不夠多嗎！

　　篤篤篤~

　　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楊永憲的思緒，他頭也不抬，問道：“何事？”

　　“吏部給事中，王淵，王安平求見。”那人通報說道。

　　“王安平？不見！”楊永憲輕哼一聲，斷然回絕。

　　方才還在惱你王家那瘋子，你倒是轉眼就到，此事有首輔大人盯著，誰來求情都沒用！

　　通報小吏領了意思。

　　走回到刑部衙門外，把先前收的一錠白銀塞回王淵手中，低聲道：“尚書大人進宮面圣去了，暫時見不到。”

　　“這……”

　　王淵面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過，很快重新掛上笑意，低聲問道：“那可知何時回來？”

　　“尚書大人的行程小的怎會知曉，王大人，請回吧，別再為難小的了。”

　　小吏不愿過多交談，雖然有點眼饞銀子，但想到尚書大人冰冷的口氣，還是一口回絕了王淵，轉身走回刑部衙門。

　　“一點機會都不愿給嗎？”

　　王淵看向刑部衙門公堂的地方，仿佛與端坐其中的刑部尚書楊永憲遙遙對視。

　　不見，便是一種態度。

　　半響過后，他搖了搖頭，自嘲一笑，轉身就要離去，不曾想卻迎面撞到一人。

　　“兄臺，路上小心。”

　　那人聲音和煦，出手攙扶住神情恍惚的王淵。

　　“抱歉，在下一時恍惚，多有冒犯。”王淵拱手欠身道。

　　那人身穿一襲文士長袍，同樣拱手致意，說道：“無妨，兄臺路上小心即可。”

　　說罷，直面走進刑部衙門。

　　王淵望著這道背影，回想剛才他的面孔，隱約覺得有點熟悉，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只得作罷，選擇離去。

　　既然楊尚書不愿見我，那我便去求首輔大人去！

　　一定要保住決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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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公堂。

　　楊永憲看完一批卷宗，剛端起茶缸輕抿了一口，就又聽外面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又有何事？”他有點不耐煩的道。

　　“尚書大人，子云先生求見。”

　　“子云先生？”

　　楊永憲腦海里仔細回想這個人的信息。

　　陳羲，字子云，山崖學院院長學生，當朝首輔同窗，前翰林院最為年輕的學士。于今年秋試，因考場一案監管不力被罷官。

　　他來做什么？

　　楊永憲想不清楚緣由，吩咐小吏道：“快快請進。”

　　這位雖然被罷了官，但無論是當代大儒之學生，還是首輔同窗，這兩層身份任何一個就足夠自己重視。

　　陳羲很快被請了進來，小吏識趣奉上一捧熱茶。

　　他捧著茶杯，身著一襲文士長袍，面白無須，神色俊逸。

　　正是先前王淵在刑部衙門前，所撞到的那人！

　　“子云先生，許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楊永憲先恭維了一句，接著問道：“今日大駕光臨，不知何事？”

　　“尚書大人客氣了。”

　　陳羲拱了拱手，直言道：“不過在下的確有一事，要麻煩到尚書大人。”

　　“子云先生但說無妨。”楊永憲哈哈一笑。

　　要是所說之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賣子云先生一個人情，怎么都是值得的。

　　“在下想跟尚書大人要個人。”

　　“何人？”

　　“王家，王霄。”

　　“這……”

　　楊永憲捋著胡須皺眉道：“清溪湖畔樓船一案，首輔大人親自關注，王霄作為主犯，且案情也已經被定性……”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為此得罪當朝首輔。

　　“尚書大人莫急，看看這個再做決定。”陳羲正襟危坐，言語間在懷里掏出一封信件，遞給楊永憲。

　　拆開信件，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與私印，楊永憲眼神微變：“首輔的信？”

　　陳羲點了點頭，等他看完信件，這才問道：“尚書大人，意下如何？”

　　“既然是子云先生與首輔大人的意思，本官自然無意見。”

　　“尚書大人明斷，子云在此先行謝過。”

　　“無妨，小事一樁，本官這就讓丁侍郎與先生同去大牢放人。”

　　“那就有勞了。”

　　等到陳羲離開，楊永憲端坐在太師椅上，低聲喃喃道：“儒家果真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秋試考場案……京察在即！”

　　“接下來的京城有熱鬧看了……”

　　轉念回到信件之中的內容，想到之中提到的承諾。

　　楊永憲唏噓的同時，也難掩心中的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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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牢。

　　清晰的腳步聲，再次從走廊盡頭傳來。

　　“難道是便宜老爹？他找到救我出去的辦法了嗎！”

　　王霄飛快起身，走到柵欄邊上，雙手扶著圓木，滿臉期盼。

　　可他看到的卻是一高一矮兩副陌生的面孔。

　　他們緩緩朝牢房這邊走來，王霄眼中的亮光也漸漸黯淡下來。

　　兩個人為首的那個，是個矮小的老者，下巴蓄有一束公羊須，身著寶石藍色朝服，精繡一只活靈活現的孔雀。

　　在他身后那人，面色儒雅，豐神俊朗，與先前所見便宜老爹一樣，穿著得體的文士長袍。

　　王霄初見隱隱覺得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

　　“三品大員！找我的？”

　　“莫不是上頭的壓力下來，要把我提前問斬！”

　　看到兩人在自己牢房前駐足停下，王霄心跳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接收完前身的記憶，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至少能分辨出官服的大小品級。

　　可無端端的，三品大員來見他一個死囚犯是何意思？

　　牢房外。

　　丁侍郎八面玲瓏，也不好奇楊尚書讓自己帶陳羲過來大牢是何意圖。

　　“子云先生，本官堂中尚有要務，就不作陪了。”他拱了拱手，識趣選擇回避。

　　“有勞丁侍郎了。”陳羲目送他離去。

　　之后才轉過身來，看向王霄，和煦道：“許久不見，你倒落魄了不少。”

　　“他認識我？”王霄有點錯愕。

　　等等！

　　剛才那丁侍郎，好像叫他子云先生！

　　驀地。

　　腦海深處封塵的記憶浮現。

　　王霄仿佛又被帶回到了那個布滿血腥迷霧，波譎云詭的秋試考場。

　　陰風呼嘯，暗處里詭笑連連，周圍人一個個無聲絕望倒下！

　　昏沉之中，好像有一道青光猛的破開迷霧，迎面砸向自己。

　　意識消散前，好像有一道偉岸的身影出現，抱起自己，沖出了那片詭譎的迷霧！

　　而那道身影，現在漸漸與眼前這笑容和煦的英俊男子重合！

　　原來如此……

　　原來我是那場轟動京城的“秋試考場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原來前身是被惡鬼侵襲，精神錯亂，才會變得渾渾噩噩，終日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