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丕回頭望著遠處的鄴城，滿眼的不甘心，再看看身邊只有方宰等二十多個僚臣近侍。

　　眾人不敢停歇，一口氣策馬跑了近七八十里，到了安陽附近，才因為饑餓停下來。

　　苻丕頹然地坐在一棵樹下休息，等著近侍給他尋吃的。

　　這時有僚臣問道：“明公，接下來我們該往何處去？”

　　司馬方宰道：“鮮卑與我們有滅國之恨，且慕容垂又險些死在明公手中，我們絕不能落在鮮卑人的手里。”

　　這時又有另外的僚臣道：“晉人也容不下我們啊。”

　　苻丕無奈道：“唯今只有往并州再回長安重整旗鼓了。”

　　冗從仆射光祚道：“前番我們數次向張將軍求援，而他總是以兵力不足為由拖延，莫不是也有了不臣之心？明公不可不防。”

　　苻丕沉吟道：“當初淝水戰敗，陛下只給了張將軍五千羽林軍讓他戍守并州，我相信張將軍的確是因為兵力不足而沒有救援鄴城，他不是慕容垂那樣的忘恩負義之輩。”

　　眾人聽聞，心里明白，他們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張蠔和王騰在并州到這個時候都沒傳來謀逆的消息，還在抵抗慕容垂，他們忠于秦的希望很大。

　　決定了前往并州之后，接下來就是路線選擇了。

　　進入并州有兩條路，一條是北邊滏口道，一邊是南邊河內的太行陘。

　　北有慕容垂，南有劉牢之。

　　光祚道：“我們現在距離滏口道最近，應該繼續北上，走滏口道前往上黨。”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需要經過慕容垂的勢力范圍。

　　對于光祚的提議，眾人都沒有反對。

　　之后一行人搶了平民衣服換上，苻丕的駿馬太過顯眼，顯然不可能騎著。

　　苻丕一咬牙，將自己的愛馬砍了，倒是讓一行人吃了一頓飽飯。

　　到了武安，就在苻丕以為自己要成功進入滏口道的時候，卻迎面撞上一支軍隊。

　　這些燕軍見苻丕等人居然有十多只馬，于是上前征調，道：“爾等是什么人？奉驃騎大將軍令，民間馬匹一律征用！”

　　方宰光祚等人面面相覷，正準備下馬。

　　苻丕心下惶恐，撥馬便往反方向跑。

　　燕軍的中也有不少騎兵，見狀忙策馬追了上去，其中有人張弓搭箭就要直接射殺了苻丕。

　　光祚大驚，唯恐箭矢傷了苻丕性命，急忙喊道：“此人是秦長樂公！”

　　燕軍領兵將軍聞言，忙喝住要射箭的眾人，道：“抓活的！”

　　在逃了十多里之后，苻丕到底還是被燕軍用繩子套住了。

　　慕容農見到苻丕的時候，大笑著給他解開繩索，笑道：“長樂公不在鄴城，怎么到這里來了？”

　　他還不知道劉牢之與苻丕在鄴城內斗的事情。

　　苻丕此刻沮喪至極，一語不發。

　　參軍方宰上前對慕容農道：“晉人狡詐，劉牢之背信騙開了鄴城城門。明公心知燕王乃忠義之人，素念陛下恩德，故來投奔。”

　　慕容農聞言，譏笑道：“投奔？我怎么聽將士們說，長樂公見到燕軍，撥馬便逃。”

　　“那是長樂公的馬匹受驚，非其本意。”

　　慕容農見方宰臨危不懼，頗為欣賞，笑道：“你是何人？”

　　“小人是長樂公府中參軍方宰。”

　　“方參軍，可愿到我府中效力？”

　　方宰看了一眼苻丕，恭敬的拒絕道：“小人無才無德，不堪重用。”

　　慕容農起身，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方參軍是說農比不上長樂公吧？”

　　苻丕眾僚臣聞言臉色微變，都望向方宰。

　　方宰無奈，心知自己不降可能會累及長樂公性命，只得跪地道：“若大將軍能保住明公性命，方宰愿為大將軍為牛為馬，以報大恩！”

　　慕容農卻只道：“我可保證長樂公在見到燕王之前，性命無虞。”

　　方宰聽了這句話，心中寬慰了許多。

　　他相信慕容垂念及苻堅恩情，是不會殺長樂公的。

　　隨后慕容農下令將長樂公及其隨行十七人全部押送到新興城慕容垂處。

　　方宰送別長樂公，道：“今日一別也許就沒有再見之日了，燕王素來忠義大度，必不會為難明公。明公大可安心。”

　　說完，他對長樂公數拜，泣不成聲。

　　苻丕默然。

　　慕容農近侍對慕容農道：“方宰送別苻丕時，流淚不止，恨不能隨其離開，將軍要防他有異心啊。”

　　慕容農卻笑道：“他別舊主自該如此，說明他是忠義之人。自此以后，我為他主，他必然也這般待我，爾等勿慮。”

　　身在新興城的慕容垂一直關注著四周的動向，鄴城被劉牢之占據之后，消息就馬上傳到了慕容垂這里。

　　慕容德想起之前宴會上慕容垂說過的話，道：“阿兄遠見，如今劉牢之果然與苻丕內訌了，我們是否趁勢再圍鄴城？”

　　因為丁零人和幽州秦軍仍在，慕容垂道：“晉軍人少，占據鄴城已經力盡，他們不敢貿然北上。我們如今還是要先平定丁零人和幽州的秦兵，免遭多面對敵。”

　　又過幾日，苻丕被送到新興城。

　　慕容垂以接待上賓的禮節，將苻丕迎入了城內。

　　在接風宴上，慕容垂對苻丕道：“我深受秦國國主厚恩，本不欲與秦為敵，只是想恢復故國而已。當日我特意命人撤去鄴城圍困，令公可出城返回關中，公何以不信我而信晉人？”

　　苻丕只得違心回道：“是楊膺和焦奎兩個奸賊在我這里詆毀燕王，說燕王撤去圍兵是想引我出城以殲之。也是這二人篡改我的書信，將晉人引到鄴城的，我本意并非如此，請燕王明鑒。”

　　慕容垂也明白苻丕不過是推卸責任，于是故意板著臉道：“這兩個奸賊如今何在？”

　　“他二人擅自更改我的書信，又圖謀挾持我降晉，已被我殺了。”

　　聽聞這二人被殺了，慕容垂哈哈大笑，道：“殺得好，這種奸佞之輩，當千刀萬剮放解我心頭之恨。”

　　整場宴席，苻丕唯唯諾諾地回答著燕國眾人的問話，心中卻是憤恨不已，只覺今日乃是生平之恥。

　　宴會上，慕容垂封苻丕為武安侯。

　　第二日，去年被慕容麟打敗而投降的苻定、苻紹、苻謨、苻亮等人都到苻丕府上請罪。

　　幾個苻氏宗親聚在一起，不由悲從中來。

　　回想他們當初在長安，嬉笑指點著那些被押入長安的慕容氏子弟。

　　如今易地而處，更覺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