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同秋莫黎一見傾心，走在了一起，和她在一起后，我每日都認真讀書背詩，閑時賣賣字畫，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高中，回來為她贖身。這些幻想讓我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生活的希望，也讓我看到了前面路途的光明。

　　我幻想過很多東西，幻想將來娶她之后兩人一同離開這長安，尋一處清靜之地，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我考取功名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父母的遺愿。

　　他們二老辛辛苦苦供他念私塾，幾年前惡病纏身，還瞞著他叫他去趕考，那年夏天，他科舉失敗，意志消沉地返回了家鄉，卻得知了父母離世的消息。

　　那日，我崩潰了，跪在他們的墳前嚎啕大哭，天又下著暴雨，我一邊在墳前磕頭一邊發誓：不考取功名，衣錦還鄉，絕不放棄。

　　“老板，來盒桂花糕吧。”我走到了一處賣糕點的小攤前，沖老板說道。

　　前幾日黎兒無意中說她最喜歡吃的是桂花糕了，只是由于進了百花閣，整日山珍海味，沒什么機會去吃。雖然是下意識的一句話，卻被我放在了心上。

　　我從荷包里掏出這七日賣畫得來的一兩銀子毫不猶豫地遞給了老板。

　　一兩銀子，已經是我半月的生活了，可是一想到黎兒在看到桂花糕時流露出來的驚喜和喜悅，我就沒什么心疼的，畢竟錢沒了還可以再賺嘛，只要黎兒開心，不說這一兩銀子，就算是十兩，我也會拿來給她買她所喜歡的東西。

　　“公子，您的桂花糕。”老板笑盈盈地遞給我那用油紙包起來的桂花糕。

　　我看著那分量并不是很多的桂花糕，興致勃勃地將它揣在懷里，寶貝似的朝百花閣而去。

　　一路上，我心里都充滿了抑制不住的喜悅。

　　最后，當我趕到百花閣，還未上樓，就被老鴇攔了下來。

　　只聽老鴇一手攔著我說：“傅公子又來啦？不過可真不湊巧，今日花魁娘子不在我這百花閣中，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我疑惑地看著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夜空中掛著一輪明晃晃的圓月，我想不通這么晚黎兒為何不在百花閣中。

　　我微微失落，卻又不好說什么，摸著懷中已經涼了的桂花糕，轉身欲走，可是一轉身，我的身后就穿來一道銀鈴般的聲音：“咦？那不是傅公子嗎？娘子今日在的呢，您怎么不去尋她？為何才來就又要走呢？”

　　我又轉過身，看著那端著茶水朝我走來的小姑娘，因為與黎兒相處甚久，所以知道她是黎兒的貼身婢女。只是……我皺眉疑惑地看著突然間變得手足無措的老鴇，不知她為何騙我。

　　心中“咯噔”一聲，然后莫名地不安了起來，懷中的桂花糕被我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沒有去撿起它，而是飛也似的朝黎兒的香閣而去。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可是心底卻有一道聲音在告訴著自己：回頭，別去。

　　可是我還是推開了她的房門。

　　接下來看到的一幕讓我一瞬間渾身顫抖，一股濃濃的怒氣直沖腦門，我的耳中嗡鳴著，我的頭腦因為嫉妒生氣而突然變得失去了意識。支撐著我的只有憤怒和更強的憤怒，我的步伐也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因為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對赤裸的男女躺在床上昏睡著，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可我肯定的是，那個女人就是秋莫黎！

　　她騙了我，說什么生生世世都永不分離，說從今往后只愛我一人。都是狗屁！為何騙我？！為何要玩弄我的感情？為何要給我希望再把我推入更深的絕望？

　　這樣想著，我的心臟忽的狠狠抽痛了起來，這種痛讓我疼的忍不住倒吸著涼氣。

　　我氣的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我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桌上的匕首，然后我毫不猶豫地拿起匕首沖到床前，然后帶著滿腔的怒火朝男人的胸膛扎了下去。

　　男人被這突然襲來的劇痛感弄醒，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似乎并沒有想到會發生此事，可是那匕首不偏不倚，正好刺進了心臟，他甚至來不及掙扎就閉上了眼睛。在他臨死前，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男人的鮮血噴了我一身一臉，我的神智突然清醒，我震驚地看著床上已經沒了一絲生氣的男人，心中害怕，手一抖，匕首就滑落在地上了。

　　清脆的一聲輕響，驚醒了床上的秋莫黎。

　　她似乎詫異了一瞬，眼里劃過一抹驚愕，然后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空氣中彌漫著濃稠的血腥味，我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一個多么可怖的模樣。

　　我以為她會跟我解釋什么，可是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許久未見的落寞和憂郁又覆上了她那灰黑色的眸子。

　　我苦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淚自眼角滾落。

　　緊接著，我來到她的跟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輕輕落了一吻，繼而撿起地上的匕首，轉身朝門外走去。

　　“子瑜……”

　　身后傳來她極致輕柔的聲音，可我卻并沒有選擇回頭，而是捏著那沾滿血液的匕首走下了樓。

　　一時間，百花閣里的男男女女都害怕地躲在一旁不敢出聲，只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畢竟我現在這個渾身是血的模樣，他們深怕牽連到自己。

　　可是，我的心里沒有剛剛的那種怒意，有的只是落寞還是落寞。

　　我站在人群中，無視他們的目光，一字一句說道：“娘子房中的男人是我所殺，不關旁人什么事，一切后果由我傅子瑜一人承擔！”說著，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我喃喃自語，“既然心臟如此之痛，倒不如毀了這顆心臟，好長痛不如短痛。”

　　話音落下，我抬起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胸膛。心臟處傳來的一股絞痛感讓我瞬間幾乎喪失了意志。

　　感受著滾燙的鮮血自胸口汩汩流出，我終于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然后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就在周圍人沸騰起來的時候，就在我快要徹底失去意識的時候，我聽到了“咚”的一聲巨響。

　　我睜不開眼睛了，鮮血的大量流失讓我渾身冰冷了起來，隱約間，我好像聽見那個小婢女失聲痛哭和周圍人的議論聲。

　　“這！這是花魁娘子吧？怎么想不開跳樓自盡了？”

　　“你有所不知，昨日長安首富張員外的公子來百花閣尋歡作樂，一眼就看上了花魁娘子，非要娶娘子為妻。娘子不肯，于是拒絕了，可是那讓公子仍不死心，以整個百花閣來要挾老鴇，逼迫老鴇在娘子的飯食中下了藥。娘子肯定是不忍受此辱才選擇自盡。”

　　“哦，原來如此……那，你是誰？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因為我就是被老鴇吩咐給娘子下藥的人啊。”

　　“那個自殺的書生是誰？”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娘子手里好像捏著一塊破布！”忽然有人驚喊道。

　　然后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一首詩啊！生在七情六欲間，伊人冷嘆默無言。若想世人心如面，除卻名利莫談錢。此時身如懸邊草，有路無步盼終點。命運遷著人生線，苦樂與命終相連。下面還有落款‘子瑜，莫黎’四字……”

　　后面的我都聽不清了，模糊間，我仿佛感受到了微風拂面，接著，漫天的梨花紛紛揚揚落了我滿身。

　　道不盡這世間的風花雪月，何時，才能再度與你相逢？只是那時，我不記得你，你也忘了我，我該用怎樣的運氣來與你重新相愛？

　　（第一世完）

　　傅子瑜，秋莫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