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伏擊的人將傷者拖離戰局，其余人在黑暗中保持安靜，尋找機會，誰也不敢發出聲音，因為你一出聲，那八個清兵護衛就能循著聲音給你一弩箭。

　　只有清廷官員身邊小女子在輕聲啜泣，旋即響起巴掌聲，“哭什么，給我閉嘴！”

　　那女子再無聲息傳出。

　　乍然一片寂靜！

　　奔走在最前的盧象英猛然停住，差點被徐三撞倒，隨后的士卒也急忙停下，盧象英小聲對徐三道：“現在一片漆黑，誰也不敢擅動，命令下去，盡可能的悄無聲息靠近。”

　　時間充足的很。

　　鄭氏大宅后門已經關了，戰局距離鄭氏大宅也有三四百米，若是不刻意看這邊，根本發現不了出了狀況。

　　沒有視野，弓弩的威力降到了最低。

　　但畢竟八人披甲。

　　盧象英心里反而有點振奮，身邊護衛如此之精銳，這個清廷官員必然來頭不小，有可能是多鐸身邊的心腹。

　　愛新覺羅·多鐸，清初時期清廷重量級人物。

　　他身邊心腹必定是南京那邊的高官。

　　殺了他，反清開門紅！

　　二十多個人，黑燈瞎火的情況下，不可能真的做到悄無聲息，所以當盧象英等人靠近占據五丈左右，黑暗中響起一聲沉喝：“什么人？”

　　旋即便有弩箭破空聲。

　　出聲的人早有準備，詢問的同時已經向旁邊翻滾過去，恰好躲過弩箭。

　　盧象英心思電轉。

　　距離尚有十丈左右，就算手弩的射程能達到三十米，但在黑暗中根本不考慮，除非自己運氣真有那么差。

　　大聲道：“天雄軍，盧象英！”

　　不出意料，實在太遠，清兵護衛根本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費弩箭。

　　另一邊，有人吼道：“盧帥，我等愿跟隨你反清，一起弄死這些個滿狗！”

　　盧象英大笑，“好！”

　　雖然有裝備和戰力劣勢，但有兵力優勢。

　　何況對方現在不敢照明。

　　弓弩優勢被最大化削弱，勝算大增。

　　那木都魯·齊珠精通大明官話，聽了個真切，天雄軍的盧象英來了！

　　走，肯定走不了。

　　盧象英奔著自己來的，他殺了自己，提著自己的頭顱，就有理由對鄭氏大宅發兵強攻。

　　那木都魯·齊珠當機立斷。

　　用滿語一陣嘰里呱啦，讓麾下護衛拱衛著他退回鄭氏大宅。

　　聽到清廷官員不顧暴露位置也要出聲，盧象英暗道不好，當下情形，清廷官員最好的選擇是退回鄭氏大宅。

　　不能讓他退回去！

　　盧象英斬釘截鐵，“對面的兄弟，滿狗可能想退回鄭氏大宅，我們必須將他截殺在此，我天雄軍兒郎打頭陣，今夜必斬滿狗頭顱！”

　　拔劍。

　　對身后兒郎道：“一片漆黑，大家不用畏懼弓弩，只要我們近身了，蟻多咬死象，大家隨我一起沖上去，是龍是蛇，就看今朝！”

　　盧象英身先士卒。

　　徐三率領兩名小旗和二十名士卒，散開之后，亦圍了上去。

　　另一邊，有人哈哈大笑，“我等皆是陸忠烈公麾下老卒，早就應該死在巨鹿了，今夜哪能讓你們搶了風頭，忠烈公泉下有知，怕不是要罵我等一個狗血淋頭！”

　　“兄弟們，隨我殺！”

　　戰局倏然就亂了。

　　不過好在今夜有漫天星輝，清兵護衛渾身披甲，要比一般衣服更醒目一點，所以還不至于誤傷。

　　但黑暗之中戰局依然很亂。

　　不斷死人。

　　清兵護衛在死，盧象英的天雄軍士卒在死，那邊的天雄軍老卒也在死。

　　盧象英雖然身先士卒，但并非有勇無謀。

　　他知道自己不以武力顯長。

　　沖上去后，并沒有急于找清兵護衛拼命，而是讓徐三帶人圍攻，他則執劍在一旁仔細尋找——清廷官員穿的便服，不易被發現。

　　別說，還真被他找著了。

　　然后塵埃落定。

　　盧象英殺過兩次人：郭大和蘇爾·索多。

　　算是輕車熟路。

　　摸黑靠近清廷官員，簡單衡量了一下，心里還有點發憷，還家伙，不愧是關外長大的滿族人，身材真是個高挑。

　　比盧象英高了半個頭。

　　不過很瘦。

　　而且看其慌亂驚恐的動作，估摸著廝殺能力很弱雞，是滿清那邊少有的正兒八經讀書人，這殺起來就很方便了。

　　手起劍落。

　　對不起，你的頭顱我要借用一下！

　　……

　　又陷入安靜，只有傷者的呻吟聲和經過搏殺后體力消耗過多的喘息聲。

　　盧象英喊了一聲，“徐三！”

　　亂戰之中，不知道己方傷亡如何。

　　身后不遠處響起回應，“盧帥，卑職在。”

　　“掌火！”

　　徐三等人立即去將清廷官員護衛扔掉的火把找回來，片刻之后，田地里亮起一片亮光，盧象英看清楚狀況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點戰事，說不上慘烈。

　　更慘烈的江陰屠城他都見過，之所以倒吸涼氣，是被震撼著的。

　　地上，八具披甲尸首散亂分布。

　　不遠處，那個跟隨清廷官員身邊的小女子，不知道被誰砍了一刀在脖子上，已咽氣，猶自睜大著眼睛望著夜空。

　　眸子里滿是絕望、痛苦和驚恐。

　　全殲八個精銳護衛！

　　但地上卻有更多己方士卒和那群天雄軍老卒的尸首。

　　盧象英粗略數了一下，天雄軍士卒戰死者十三人，剩下幾人無不帶傷，就連徐三左胳膊上都被砍了一刀。

　　除此之外，還有八具老卒尸首。

　　加上之前被弩箭射殺的三人……

　　也就是說，為了啃下這八個披甲護衛，己方戰死了二十四人！

　　這戰損對比太懸殊。

　　但盧象英和徐三等人心知肚明，能啃下這八個全副武裝的護衛，己方只戰死了二十四人，已經算不錯了！

　　一個胡子拉渣的漢子從黑暗中走出來，將無鞘長刀掛在腰間，對盧象英抱拳行禮，“天雄軍舊部，小旗公孫紀見過盧帥！”

　　幸存的四個老卒，包括一個只有一條手臂的漢子，亦同時行禮，“天雄軍老卒，見過盧帥！”

　　盧象英急忙回禮。

　　他發現個細節，這幾人用的長刀，都和公孫紀用的一模一樣。

　　確實是軍隊制式。

　　深呼吸一口氣，“殺了清廷官員，已取開門紅，徐三，著一個兄弟回營地去通知，可以全軍出擊直指鄭氏大宅了！”

　　強攻！